“小孩,别擋路。”
這人着急忙慌的,看見前面有人擋路便推了一把,可能也沒用多大力氣,但這孩子太過瘦弱了,一推就摔倒了。
路人本想去扶,卻見小孩自己爬起來了,便沒在管,自顧自去躲雨了。
這小孩大概七八歲,穿得破破爛爛的,渾身都是泥點子,李星然湊近一看,一眼便認出了他是南無尋。
紙上寥寥數字概括了他的童年,如今乍然展現在她眼前,這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總之不太好受。
小南無尋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走了幾步又摔倒了,這次倒不是因為别人,是因為他的鞋。
這也許都不能稱為是一雙鞋,就是一團麻草随意地揉在一起,再由一根草繩固定在腳上,剛才一摔,草繩已經松了,再加上地滑,一下沒注意就摔倒了,腳踝那塊顯出淤青,而那根綁腳的草繩也斷了。
他将鞋拿在手上,試了許多次都沒辦法把繩子接回去。
雨越下越大,他從地上爬起來,手裡拿着鞋,光着腳一瘸一拐向小巷子裡走去。
這時,一把傘撐在他的頭上。
南無尋疑惑地看着撐傘的人,彷佛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替自己撐傘。
撐傘的人見他這副神情,以為是自己冒犯了他連忙道歉,又道:“我家在那條街,最近剛搬來的,我經常見你在這裡,也住在這附近嗎?雨下得這麼大,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南無尋搖了搖頭,低着頭從他的傘下出來。
撐傘的人又追上來,“我叫方世知,你叫什麼?”
南無尋又搖頭。
“是不方便說嗎?那你姓什麼?”
他們倆年紀差不多大,隻是方世知明顯家世不錯,被家人照顧得很好,個子比南無尋要高一個頭。
南無尋被人這樣盯着,漸漸地生出一種自卑的感覺來,他低聲道:“我不知道。”
方世知這就不明白了,哪有人會不知道自己姓氏的。
“他當然不知道,因為他就是個野種,沒人要的。”
身後傳來一個小孩的聲音。
方世知回頭,隻見一群跟他們差不多大孩子向他們跑來。
南無尋一見他們登時臉色煞白,轉身便走。
隻是這些小孩哪裡會這麼容易放過他們,拾起一塊石頭砸向了他。他們年紀小,分不清對錯,下手也沒有輕重,隻顧着自己開心,卻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别人帶來多大的傷害。
這群小孩裡有人把方世知拉到自己這一邊,跟他分享自己的所知。
“我娘說了,不能跟他說話的,他會給人帶來災禍的。就是因為這樣,他爹娘才不要他的。”
另一個小孩說:“不對,我爹說,他根本沒有爹娘,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南無尋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呆在原地不知要怎麼辦才好,突然有個小孩搶了他手裡的鞋,喊道:“這是什麼?這也叫鞋嗎?”
說着往自己腳上比劃了一下,裝作很驚訝的樣子,“這也能穿?”
南無尋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還給我。”
他跑過來要搶鞋,那個小孩故意舉得很高,等南無尋跳起來要拿到時,又扔給了同伴。
這樣抛來抛去跟逗狗一樣,引得他們哈哈大笑。
方世知也看不下去了,便來阻止,拿到鞋正要還給南無尋,誰知一塊石頭正好砸在他腦門上。
南無尋頓時手足無措,眼眶紅了一圈。他并不是想砸他的,是想砸那個搶他鞋的人的。
可這些解釋方世知肯定不會信的,南無尋沒辦法面對他了,也不管鞋了,拔腿就跑。
他跑走的樣子搖搖晃晃的,又引來一陣笑。
雨下大了,房檐下的雨滴慢慢聚成了水流流下來。
南無尋一直跑一直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這個世界這麼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最後他停在一座破廟前,坐在門前的樓梯上,盯着對面的朱紅大門,呢喃道:“我才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我有爹娘,他們才不會抛下我,一定是有原因的,他們會找到我的,我會找到他們的……”
李星然看着這雨,心想這雨确實是太大了,大到她都看不清路了。
*
“李星然,醒醒,别睡了……”
雨聲消失,耳邊是南無尋的呼喚。
李星然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腦海中那個小南無尋的樣子與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對不起。”
南無尋愣了愣,“好端端的道什麼歉。能起來嗎?”
他将李星然扶起來。
“你看到了什麼,怎麼哭成這樣?”
李星然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有點濕。
“小時候的事。”
南無尋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你小時候?”他輕笑了聲,“有什麼事值得這樣傷心。”
他大概想不到李星然會有什麼值得痛苦的事,事實上,她也确實沒有。
“是啊。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在那個情景下還是很難受。”李星然扯了個謊。
她猶豫了下還是問道:“說起來,那倒黑氣同時襲下我們,我看到我小時候,你呢,你看到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看到。”南無尋頓了頓,道:“小時候的事,我不太記得了,很多感受也忘得差不多了。”
李星然哦了聲。
沉默了許久,她問道:“有沒有别的方法來複活你心中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