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曆練的弟子踏上長路,這四通八達的路走來,身邊的同門越來越少,到停在一個名為長歡城的城門口時,隻剩林雁和楊鴻夢顧吟歌這一組。
“時候不早了,咱們找個客棧歇一歇。”楊大小姐不差錢,不用思考如何維持生計,這一路上賞雪賞景,萬般自在。
林雁次之,她雖然也在焦慮曆練時自保的事,但心态好,不會被壞情緒占據身體。
顧吟歌狀态可好不到哪去,他一路都在唉聲歎氣,從知道他們這組沒有師兄師姐護佑時就這樣,怎麼勸都擡不起腦袋來。
林雁雙手托起他的下颌,好生哄道:“好啦師兄,咱們若是在其他組,哪能走這麼遠,下午就要四處找投宿的地方了。既來之則安之,說不定一路住客棧運氣好,壓根碰不上零星鬼怪呢!”
“是啊,瞧這城,好熱鬧啊。”楊鴻夢和林雁一人一邊把他架進城,甫一進去,便被街市上的繁華熱鬧吸引走了眼目。
現今是傍晚,城中一派喧繁景象。沿街售賣吃食的小攤煙霧缭繞、暖香撲鼻。
楊鴻夢買了三隻松軟的糖餅,一隻遞給了林雁,一隻直接塞進唉聲歎氣的顧吟歌嘴裡,而後拉着他們繼續往前走去。
街市上突現一處人群聚集的地方,楊鴻夢探着腦袋細瞧,回眸欣喜道:“好像是要唱出戲?”
說着,她感慨道:“從前家裡逢年過節便要請戲班入府唱演,那時聽慣了隻覺無趣,可入了衡雲門一年不曾聽那咿咿呀呀的曲目,現今竟然有些想念了。”
林雁看看天,開口道:“時候還早,想去看嗎?”
楊鴻夢彎着月牙眸,點點頭:“想!”
“師兄?”林雁又轉頭問吃餅子吃得意猶未盡的顧吟歌。
“走吧,反正也沒事幹。”
三人勾肩搭背進了戲樓,楊大小姐出手闊綽,想直接包個雅間,林雁卻覺得有些招搖,勸了勸,楊大小姐聽罷,心覺在理,便買了一樓座位的票,同一群普通百姓坐在了一起。
沒什麼别的原因,隻是花錢太大手大腳,難免被人盯上,依照他們修仙之人的能力本不必在意,但很難保證在發生沖突時不會誤傷對方。
這世道亂,除了邪魔肆虐,還有控制城池的各門閥互相打仗、劫掠資源。
天道是個脾氣怪的。戰争屠城,它不管;妖魔黑吃黑,它也不管;妖邪傷人,自有修仙者處理……但若是修仙者以仙道之術傷害凡人,不行,住手,天譴警告。
三人十分低調地入座,林雁身邊是個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瞧見他們三個年輕人,十分殷勤地從随身口袋裡掏出花生米給他們吃。
林雁甜笑着道了謝,老人家也和藹開了口:“丫頭,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爺爺,您是怎麼看出來的?”林雁吃了一粒花生米,甫一入口,便被那炒得酥香的味道驚豔,不知道這花生米灑了什麼調料,有種微微的鹹辣感,簡單說來便是好吃極了!林雁對給自己好吃東西的人自帶好感,趁戲沒開場,順着聊了起來。
“嗐,本地年輕人從小聽這故事,才不會來這聽嘞!”
林雁奇道:“竟是個家喻戶曉的故事麼?”
“可不是?”老人撫掌,滔滔不絕說起來,“咱們長歡城一百年前被無極城攻占,城中百姓被當做奴役使喚,還時不時被拉出來殺虐供無極城權貴玩樂。彼時有一位蕭姓女子,集合城中青年,在暗中組建了反抗軍,拼死将無極城那群牲畜趕出了長歡城。你們呐,聽罷戲順着這條街往南走,走不了多遠就能看到一個将軍祠,那裡面供着的便是這位蕭将軍。”
“喔!”林雁咽下花生米,“那這戲一定會很精彩!”
老者含笑點頭:“你且聽罷。”
戲鑼一響,好戲開場。
台上唱詞林雁聽不太懂,但看唱曲者動作神态語氣,也能猜出來是個什麼故事。林雁原隻想着看得懂就看,看不懂就睡覺,老者一番話卻讓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聚精會神地看。
看着看着,林雁就沒了興緻,心說還不如走神睡大覺。
原因無他,這戲的内容和她想的不一樣。
她以為的故事:蕭将軍從底層摸爬滾打召集有志之士,克服一系列困難,比如被敵方擒住甯死不降,比如智取秘密情報,最終打敗入侵者,共建美好家園。
實際上的故事:蕭姑娘幼年失怙,孤兒寡母相互依偎着生活,鄰家有個飽讀詩書的哥哥,經常施以援手,與蕭姑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訂下婚約,隻待到了年齡便成親,而後家園被毀,敵軍入城……
到這裡其實都沒什麼,很簡單、很令人感動的一個故事背景,怪異的點在後面。
長歡城失陷後,這鄰家哥哥通過讀書多年的人脈,組建起一個秘密組織,暗中救助百姓,策劃奪回城池。然而就在這時,鄰家哥哥為了掩護同袍,被敵軍殺害了。
很好,被雪藏了半部戲的蕭姑娘終于回歸了。她用着鄰家哥哥未亡人的身份,接手了這個組織,繼續完成哥哥未能完成的心願。每每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的眼前就會出現哥哥的臉,想起哥哥對她說的話,她便咬咬牙爬起來繼續。
沒錯,總結起來就是——
因!為!他!蕭将軍才有了人生目标。
因!為!他!蕭将軍才堅持了下來。
這還沒完,待一切塵埃落定,家園重建,蕭姑娘褪下戰甲,穿着大紅喜服,跑去鄰家哥哥葬身的地方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