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山震出的地縫說是溝壑,其實跟山澗差不多深邃了。地底遍布着歪七扭八的屍體,被瘴氣腐蝕的看不清面目。空氣裡的冷霧在這裡凝結成水,與屍水彙集在一起竟彙成了小小的河流。
璃沫快要接近地面時,拔出匕首割斷了樹藤,“砰”的一聲落下去,蕩起一地灰塵。她揮動着袖子,驅趕着嗆人的塵土。待視線重新清晰時,剛放下手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墨遲,坐在一塊巨石上,呆呆望着她。
少年的上衣幾乎全碎,露出纖薄的胸膛和勁瘦的腰身。皮膚布滿血痕,仿佛被鞭子抽過一般,一條條,一道道,泛起紅腫的印痕。
墨遲本就長得好看,極薄的單眼皮,平日裡眼尾上挑着看人,又奶又兇,桀骜難馴。他這副毫無攻擊力的樣子,反而将他的兇樣隐藏了起來,滿溢着讓人憐惜的易碎的美。
“墨遲......”璃沫奔過去。
少年不說話。
璃沫眼裡浮現出了濃濃的擔憂,定睛看了看他,雙手捧住他的臉,“墨遲,你不會受到巨變入魔了吧?”
幾乎就在掌心碰到臉龐的一瞬間,少年回過神來,黑眸快速閃過一絲不對勁的慌亂,打掉她的手,“入什麼魔,你怎麼總擔心我入魔?”
“我就是擔心你啊。”璃沫極其認真地說。
墨遲心髒狂跳了一下,極其别扭地别開臉,好一會才抿抿唇問,“你怎麼下來了?”
璃沫道:“下來找你。你掉下來了,我當然要來救你了。”
墨遲擡起臉,目光掠過看不見邊際的溝壑,“那麼高......你就不怕?”
“怕的。”璃沫回想起剛才的驚險,嗓音裡不自覺露出一絲顫抖。從山澗下到地面時,她的手腳都軟得不成樣子了。更何況她不知道樹藤的長度夠不夠,很怕自己下到一半,樹藤不夠用了。
“但是我又想,怕是沒用的。因為無論怕不怕,我都要下來尋你。”
“尋我做什麼?”墨遲眼裡彌漫出一層嘲意,“我是最可有可無之人,死了都沒人挂心。”
“我挂心你啊。”璃沫道,“我挂心你墨遲。”她怎麼可能不挂心他?她就是為他而來的,恨不得白日黑夜粘在他身上,随時阻止他入魔。
墨遲再度别開臉,他母胎單身十六年,從沒聽過這樣直白又猛烈的話,他甚至後悔問了。
見對方突然靜下來,璃沫又将注意力放在了他滿身的紅痕上,“墨遲,你受傷了。”指尖輕輕碰了碰,立刻換來少年劇烈的反應。
“你怎麼老愛碰人?”
你怎麼這麼别扭?
“我想幫你看看。”
“不用。”墨遲道,似乎覺得語氣有點厲了,低了一些,“我習慣了,以前也常弄一身傷,回去尋些草藥糊上就好了。”
聽他說回去,璃沫立刻指向垂下來的樹藤,“我們用那個回,你還有力氣吧,能爬嗎?”
還未等到墨遲的回答,地面猛地晃動起來,璃沫身子一歪朝旁邊的屍體倒去,眼看就要蓋上去了,一條手臂勾過來,用力一帶,撲進了少年帶着熱氣的懷中。
璃沫沒想到墨遲外表那樣瘦,胸膛還挺結實。
其實墨遲為了生存沒少進山尋獵物,長年累月,身體的脂肪極少,全是均勻的肌肉,纖薄又有力。若論力氣,就算是體修都未必敵得過他。
地動不過幾秒就停了下來。但就這幾秒,山體發生巨變。原本山澗的縫隙像一個葫蘆,上細下粗。地動過後,地面的縫隙合了起來,隻留下“葫蘆”的肚子。
四周瞬間黑暗,璃沫什麼都看不見,隻能聽到墨遲的呼吸聲。很輕的,很淺的聲音,仿佛在努力壓抑着什麼,連帶着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墨遲?”
“嗯。”
“地縫是不是合上了?”
“應該是。”
璃沫伸手從符袋裡掏出一張聚光符,手指沁出一絲靈力注入進去,“啪”的一聲,符紙燃燒起來,帶來弱弱的光亮。
璃沫這才發現,她壓在了墨遲的傷口上。那是最深的一道,連帶着肉都翻出來,沁着血,緩慢地往下流。
少年臉色蒼白,垂着眸,極力忍着疼痛,摟着她的手,半點沒松。
“抱歉,我不知道。”璃沫忙從他身上跳下去。
墨遲輕聲道:“也不疼。”
就在這時,聚光符突然滅了,兩人又陷進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