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煦陽化作一團黑白混合的霧體，裹着剪下來的一捆蒲葵葉和一個大家沒注意到的東西，飛快往仇思今書包裡跑。

煦陽一爬到寒影腿上，寒影和曲思瑤便立刻按照仇思今所指的方向奔去。

不遠的一段距離，這附近的人也發現了氣溫在下降，好在現在還在可忍受範圍内，暫時沒有引起特别大的騷亂，等氣溫下降到一定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青陽地處偏南，夏天有時也突然會降溫，但從三十多度高溫突降到28度還在持續下滑，根本就不正常。

也有小部分人意識到了這可能是一場新的危機，仇思今已經聽到有的車已經發出陣陣轟響——開了空調。

也有人在到處找能開的車，鑽進去關門禦寒。

短短幾分鐘，氣溫持續降到25度，體感越來越冷，仇思今身上疼出的汗都涼了。

幾人狂奔到仇思今停的車子處，發現有人在撬車。

氣溫驟降，人們需要不透風的空間保暖，現在倒是沒人砸車窗了，怕砸一個就少一個避寒場所。

撬車的是對小情侶，看上去年紀不大，看見仇思今幾人朝他們過去，那年輕男人生怕她們搶了這輛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從未體驗過的豪車，立刻高喊：“這是我們先發現的！”

仇思今眉頭皺了皺，擔心跟這人待在一起會生事，她傷還沒好，不想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掃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車型較小的小轎車，同曲思瑤對視一眼，幾人奔向那輛車。

到了車前，煦陽從仇思今口袋爬出去快速變形，打開車門供幾人進去。

曲思瑤駕照考到科二，正好會開一點，也認識基本按鈕，上了駕駛座。

仇思今被妥善安放在副駕，長矛橫在右手邊，以防不測。

寒影今天出來時間有些久，他每天出現時間有限，把仇思今妥善放下後就原地消失了。

曲思瑤幹脆利落打開空調，調整座椅和倒車鏡，準備開車離開這，然而剛啟動引擎，駕駛座車窗突然被拍響。

一扭頭，是那對小情侶，兩個人正面色焦急地匡匡敲門，隔着玻璃嚷嚷着讓她們開門，車是他們先看到的。

再一看正前方，氣溫降得太快，房屋倒塌，不能禦寒，已經陸續有人開始往有車的地方的走。

仇思今不悅地掃了眼那兩個人，扭頭看來時開的那輛車旁邊還沒人，咬牙道：“咱們回去那輛大車，那車滿油，而且空間大，足夠咱們休息。這兩個人太煩了，現在降溫，不跟他們糾纏。”

曲思瑤抿緊嘴唇，拳頭不爽地砸了下方向盤，黑沉沉的雙眸隔着貼了黑膜的玻璃窗瞪了那倆人一眼。

外面的人看不清裡面人的表情，不知道被曲思瑤剜了一眼，卻莫名背脊生寒，仿佛被什麼詭異的生物盯上，可氣溫降得太快，他們把這種恐懼感的來源歸咎于天氣。

那輛車沒鑰匙，他們打不開，隻好锲而不舍地敲門。

那麼多車，偏偏追着她們的，仇思今也不舒服，不過若是能回到那輛混油車上，她倒是不介意把這輛車讓給這兩個人。

話不多說，仇思今叫上煦陽，讓它從鑰匙孔出來，和曲思瑤各自開門，從車上下去。

開門的一瞬間，車外的冷空氣登時打在二人身上，氣溫竟如同青陽市深秋時，二人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見她們兩人下車，少了個男的，情侶中的那個女人探頭往車裡看了眼，奈何視野窄，正要再往裡看，曲思瑤冷冷瞥他們一眼，低罵：“晦氣。”

“說誰晦氣？滾你媽的。”那男的像是被踩了老鼠尾巴，大吼着扯了曲思瑤一把。

曲思瑤猝不及防被拽到一旁，趔趄幾步站穩後，周身氣質霎時變得冷冽無比，沉聲道：“誰讓你碰我的？”

那男的神情一怔，好似被預備攻擊的老虎注視一般，極強的壓迫感注射在身上，兩腿莫名有些發軟，不由自主顫聲抖出事實：“我、我想碰的。”

“跪下。”曲思瑤面無表情說出這兩個字，那男人應聲“撲通”跪倒在地，向女皇朝拜一樣恭敬地行了個叩拜大禮。

曲思瑤毫不留情一腳踹那男的頭上，男人顫抖的身體立刻歪向一旁，被抽了自主意識似的神情呆滞。

“喂！”男人的女伴見狀，吓得臉色慘白，想上前幫一把又心底打怵，猶猶豫豫喊了聲。

曲思瑤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去找仇思今。

仇思今行動不便，動作慢，倚在車頭另一邊旁觀了那男人從嚣張到驚恐噤聲的整個過程。

這個過程持續不到十秒，曲思瑤讓那男人跪下時的神情簡直震撼，像是天神降維打擊，若不是她傷重，恐怕也忍不住要拜上一拜了。

曲思瑤知道仇思今重傷未愈，忙過來攙扶她，邊小跑邊柔聲詢問：“你還好吧？我那個技能一定範圍内會生效，這個範圍内看到的人都會不自覺顫抖。”

仇思今已經深刻體會過那技能的巨大威力，羨慕這技能好用的同時覺得用臣服二字形容那種忍不住跪拜的感覺更貼切，聲帶笑意回答：“你那點顫抖跟我身上的疼比起來還差點，不過跪是真的想跪，女皇陛下。”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聽出仇思今話中的調侃，曲思瑤略顯羞澀地眨眨眼，不過仇思今這句玩笑話倒是迅速拉近了她們之間的距離。

原本因為仇思今殺人而對此有抵觸情緒的曲思瑤此刻也沒了那許多顧慮，兩個人共同為存活奔波。

兩輛車停得不遠，那對小情侶一離開，四周暫且還沒聚人，煦陽照例開門，兩人以最快的速度上車，關門落鎖，趁着人不多，車能動，掉頭去找部隊。

氣溫降得太快，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這件事的異常，仇思今她們車開出不遠就看到有人着急忙慌地尋找庇護地。

出于對同類的不忍，仇思今轉頭看向曲思瑤，“要不提醒他們一下，那邊有車？”

“好。”曲思瑤也沒有異議。

因仇思今虛弱，煦陽變成一個小型擴音喇叭被仇思今握在手裡，車窗打開拳頭高的縫隙對外面的人盡最大努力高喊：“東西兩邊距離這裡不足二百米的路上有車！降溫了，快進車裡！東西兩邊……”

仇思今連喊三遍，累了，煦陽居然體貼地把自己的聲音調到最大，出音孔位置置換進喇叭口的位置，機械音順着喇叭外擴，重複仇思今的話。

這個煦陽，到底想幹什麼？剛剛那麼遲鈍，不出手相助，現在又來彰顯友誼。

仇思今面無表情瞥了眼煦陽，沒有作聲。

算了，現在好歹幫上忙了，事後再處理這件事吧。

車開了一路，煦陽的聲音也飄蕩了一路，所有能動的活人都意識到了天氣的異常，幾乎全員行動起來，導緻她們的車也越來越難在街頭上行進。

市中心這塊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比以往更加擁擠雜亂，沒有任何人有心思停下腳步思考該往哪去，跟随人流混亂地分成兩個方向，奔向其他街道，喇叭的作用越來越小。

見人們都動了起來，仇思今正準備收回煦陽，忽然瞥見右手邊不遠處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下午要馍馍吃的小孩仍然穿着短上一截的髒裙子，才給她穿的短劇不翼而飛，黑眉烏嘴腦袋後仰——一隻屬于成年男人的手強扯着女孩的頭發往廢墟堆上甩。

欺負小孩那男人口中罵罵咧咧，摔完小孩還把她從地上揪起來往人流裡推，小孩痛苦地用雙手去抓頭頂那隻惡毒的手，試圖掙脫，混濁的眼淚糊了滿臉，瞧着就讓人揪心。

“哎！思瑤等一下！”仇思今忙叫道。

“怎麼了？”曲思瑤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停了車。

“你看那小孩。”仇思今指了下那小孩，指尖伸出的瞬間奇異地同那小孩目光相接，小孩朝她露出哀求的眼神。

小孩期期的目光令仇思今心髒揪成一團，她從小到大有姐姐媽媽的細心呵護，耳濡目染，見不得小姑娘受難，不假思索舉起小喇叭沖那小孩大喊，“你過來！”

那小女孩頓時掙紮得更加厲害，扯頭發那男人見有車叫小女孩，立刻朝身後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和小男孩使了個眼色，幾人拽着小女孩調轉方向，朝汽車走來。

仇思今坐在車裡急得大喊，“你自己過來！”

車兩側都有人，她們不方便下車，隻能指望那小孩獨自脫險跑過來。

跟在小女孩身後的兩男一女見狀，朝仇思今投來陰沉的目光，握着小女孩頭發的手攥得更緊，面不改色繼續朝着車走來。

“難搞。”曲思瑤蹙眉，握着方向盤的手爆出青筋，“那一家也太惡心了，要是敢過來，我要他們嘗嘗大嘴巴子的滋味。”

那男的怎麼欺負這小女孩的，曲思瑤也看見了，她和仇思今在某些方面喜惡一至，最讨厭欺負弱小的垃圾。

不過曲思瑤沒能如願，光頭提着把菜刀不知道從哪竄過來，健碩的手臂一把掐掉拽着小女孩的手臂，用力一推。

光頭本來力氣就大，如今加上異能，如虎添翼，差點沒把那男的推飛出去，吓得身後那女的大叫一聲，忙回頭去找丈夫。

光頭順勢拎起小孩，護雞仔似的把小孩夾在腋下，焦急地擠開人流朝仇思今狂奔過來。

不足十五米距離因為人流奔湧不斷，反而比以前還不好走，光頭走了沒幾步就被卡在半道，凍得直搓胳膊，伺機行動。

人群奔跑極快，其中不乏存壞心眼的，就在光頭看準時機準備一舉跑過來時，一道猴似的身影從仇思今眼前閃過，手裡舉着石頭，抱着“自己不好過，也不讓别人好過”的心态就要往車窗上砸。

幾乎擦着車身的距離，根本避不開。

若是窗戶破了，車裡就不保暖了，她們就得出去另尋出路，可是現在那麼多人都去找避難車，人流已經處于末段，短時間内，她們不可能找到一輛能夠容納他們四個熟人的庇護所，甚至可能會凍死在街上！

一時間，車内外四雙眼睛齊刷刷瞪大眼睛盯着那塊欲行不軌的石頭，

電光火石之間，那石頭像是砸在了什麼隐形隔膜上，悶悶的一聲“咣”，車窗沒破。

反而趁亂搞破壞那人順着人流不能停下，直接從衆人眼前消失。

那壞蛋閃走的瞬間，仇思今看見那小女孩淚水未幹，目光堅毅地望着自己，暗暗猜測是剛剛那一下是這小女孩的能力。

趁着人流空檔，光頭夾着小女孩幾步撲過來，在後排門把手上拉了幾下，沒拉開，“哎！那小妮子，快開門。”

光頭沖仇思今喊道。

曲思瑤看向仇思今，仇思今颔首，示意這人可信，曲思瑤這才打開後排門鎖。

對這個光頭，仇思今的評價好壞參半，這人遇事沖動且有偏見，但有時真上，還算靠得住，這會跑去救小孩，更是讓她對光頭刮目相看。

既然是個有底線的，又一起走過一段路，能信。

但進車就像拔出蘿蔔帶出泥，光頭把小女孩放進車廂後，自己剛擡起一條腿，就被人連推帶擠憋屈地一頭紮進車廂。

“卧槽！”光頭驚呼一聲，锃光瓦亮的腦袋殼差點砸到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見狀，以與脆弱身體不相符的速度縮到角落才得以避免和光頭撞在一起。

仇思今和曲思瑤一驚，這車她們并不想放不能信的人進來，她們不想在對抗這個古怪世界的同時還要提防身邊的人。

正要采取措施，一道仇思今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今今呐，是我，趙姨，還有你天天弟弟。”

這車一停下，趙芳就看到了副駕駛的仇思今，立刻決定帶着兒子前來求助。

趙芳暗啞的聲音适時響起，仇思今無奈地看了眼曲思瑤，眸帶歉意，放人進來。

可有了先例，便有人也想搭順風車，想擠，甚至半個身子趴在尚未上車的趙芳背上，趙芳甩不開，急得大喊：“車裡坐不下了！”

這車的确坐不下了。

氣溫還在降，灰蒙蒙的雲如霧一般，在短短的十幾分鐘内占據整個天空，車門開着，窗戶開着，寒氣源源不斷湧入，仇思今已經感覺到自己手腳在迅速降溫。

再這樣下去，大家都得挨凍。

“坐不下了！不能再進人了！再進就一槍崩死！”仇思今怒吼，從手腕掏出手槍對準趙芳的方向。

可她虛弱的聲音沒有産生多大的震懾力，沒人聽，在趙芳身後那人瞬間躲到趙芳背後，甚至還有人試圖從另一邊開車門。

好在曲思瑤隻打開了一條門鎖，沒被得逞，打不開門的人隻得離開，尋找下一個避難所。

場面混亂不堪，曲思瑤實在看不下去了，發動帝王之技，肅聲道：“趙姨後面的人都滾，否則後果自負。”

技能起效，原本死死扒着趙芳不撒手的人乖乖松開手臂退後，趙芳這才得以喘息，一腳跨進車廂，飛快關門落鎖。

光頭一頭野豬似的被推進來，塊頭大，剛調整好坐姿，門就“嘭”地關上了。

車外沒擠進來的人懵了一瞬，醒神後十分惱火，不顧天寒撿起石頭想挑事，仇思今手槍抵在窗縫，槍口對準惹事的。

隻是槍中無彈，隻能起到示威作用。

正在仇思今有些擔心不能吓退這群“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時，那小女孩忽然猴子一樣從車座另一邊踩着光頭肌肉誇張的大腿跳起來，瞬間扒到車窗前，半跪在趙芳大腿，死死瞪着這群人最前端舉石頭的那個。

那人本不覺得一個小孩能有什麼威脅，然而下一刻，仿佛一隻無形的手推了他，莫名其妙一個平地摔，整個人栽在地上。

殺雞儆猴，其他人見狀，也不敢放肆了，稀稀拉拉跑遠。

“一群信球貨。”光頭罵道，一把撈回瘋猴子似的小女孩放在自己腿上，小女孩原本兇戾的神情在被抱住的時候消散殆盡，好像換了一個人，乖乖地被光頭護在懷裡。

經此一劫，附近能跑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衆人心弦一松，關上車窗，空調噴出的熱氣終于得以慢慢積攢。

一輛車裡，男女老少齊活了。

煦陽回到仇思今手腕上一動不動，曲思瑤松開刹車闆，汽車緩慢前行。

“你們去哪啊？”光頭問。

“找部隊。”仇思今回答。

“那暫時别去了，我就是部隊派來找你的。”光頭道明來意，“部隊找到了最近的防空洞，正帶人過去，還沒來得及通知到這邊就降溫了。”

話音剛落曲思瑤重新踩上刹車，剩下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仇思今身上。

仇思今自然明白部隊和光頭是為了煦陽來的，不過因為太多人在這，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沒開口提。

“那我們也跟着部隊進防空洞去吧。”劉天激動道，“走走走，去找部隊。”

他一點都不想跟仇思今待在一個空間裡。

“我來找人的時候部隊已經開始帶着一部分人遷移了，氣溫驟降，肯定不會等我們的。我不知道防空洞在哪，去哪找？現在待在車裡才是安全的。”光頭瞥了眼劉天，道出真實現狀。

光頭塊頭大，威脅感強，還和劉天挨着坐，光是大腿相貼劉天就能感覺到光頭的肌肉有多發達，根本不敢置喙，隻好閉嘴，鹌鹑似的縮在椅子裡。

“沒事，隻要撐過去，部隊一定會來找我們的。他們已經找到了應急糧食，我們肯定能活下去。”光頭樂觀打氣道。

對此，車裡無人開口，畢竟誰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餅。

糧食又夠多少人吃，吃多久，如何分配，衍生出來的問題太多了，哪一個都要命。

仇思今心裡清楚，部隊會來找他們大概率是為了煦陽，在别人眼裡，她隻有一個自愈異能，戰鬥力不高，隻是因為她是煦陽的主人，所以才需要她。

沉默片刻，仇思今同曲思瑤商議：“要不咱們開回原地？這附近若是隻有咱們一輛車，萬一遇到點什麼事，不好應付。”

曲思瑤認同她的看法，調轉車頭，在一片灰色的世界前往人多的地方。

随後，仇思今回頭看向什麼底下都沒穿的小女孩，“過來我這，我給你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