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郡城外,東南方向約三十裡,有一間廢棄的觀音寺。
門窗破爛。大殿正中觀世音坐像。這是一尊夾纻像,外面是将一層層麻布成型,再由漆液固定,内裡中空。這樣的塑像非常輕。
這種夾纻像,多是為了佛誕日、年節時需要迎請佛像出寺院以外,進行繞境等法事慶典時方便擡動。
觀音像一手托淨瓶,而另一手中是一支并蒂蓮。
并蒂蓮寓意夫妻同心同好,也與敦倫之事有關……百姓為求夫妻和睦、多子多福,才做此塑像。
如今,觀音廟破敗,佛像脫色破爛,可是淨瓶和并蒂蓮卻如同新做的一樣。
臨神淵和複風狸二人趕到這裡時,不管是五個孩子還是卷卷、展展,都不在。
大殿角落還有一些潔淨的幹草,應該是寒檸為了暫時安置五個孩子準備的。
臨神淵查看地上的痕迹,雜亂的腳印是新的,“看起來四姑姑,接走了五個孩子。”
淨瓶如今也隻是塑像的一部分,沒有任何靈力。已經困不住卷卷和展展了。
臨神淵召喚道:“卷卷?展展?”
沒有回應。
複風狸說:“師父應是已經來過。”
臨神淵問:“能不能幫我問問靜檀散人,是不是她帶走了卷卷和展展?”
複風狸用掌心炎燃了一張符,火苗由紅轉白,“師父,您已經回去了嗎?”
“嗯,兩位君主已無恙。”
臨神淵在一旁,行禮,“多謝靜檀散人出手相助。”
“不必謝,此事也算因我而起。”
臨神淵不敢再多說,用手指捅了捅複風狸。
複風狸隻好問道:“師父,那兩隻蠱蟲如何了?”
“陛下已經下旨讓文璃做法将蠱蟲除掉了。以免有人别有用心利用這蠱蟲謀害郡主。”
“啊!”臨神淵傷心不已。
靜檀聽見旁邊臨神淵的聲音,說道:“風狸,轉告臨神淵,文璃已經在陛下面前請罪。最好即刻與你一起回來,等候陛下處置,以免牽連更多。”
“為何處置國師和她?”複風狸問。
“為何?”靜檀散人反問,“謀害郡主,什麼罪?”
臨神淵說:“死罪……”
“正是。臨神淵,不要妄圖逃走,不要覺得自己是方外人士,陛下無法抓你。你也要想一想,你,甚至你師父文璃,都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周小郡主、德懋公主和徽意大人,是否會因此受到連累?”
“是。”臨神淵不敢再多言。
“風狸,你即刻回來,不要跟此事再有過多牽扯。”
“是。”
火苗熄滅。
複風狸說:“你聽到了。我不便多留。你何時回去,自己決定。”
臨神淵說:“可我是無意的,我不想謀害郡主……”
複風狸說:“你是有意還是無意,你自己說了不算。要看華儀夫人跟大臣寫出怎樣的奏折,這道理你該懂。”
臨神淵紅着眼圈,不說話。
複風狸說:“不管展展和卷卷現在有多可愛漂亮,不過是兩隻蟲子而已。你要清楚宗派隻要跟皇親貴胄有了牽扯,就受制于天子!你我都不自由。”
“我明白。”臨神淵嘟囔,“你先走吧,我還有兩個人要救。”
左右還下落不明。
複風狸看她難過,又勸了一句,“想想你家周小郡主,别辜負了她。”
臨神淵答道:“我會盡快回中都請罪。”
“何時回去,你自己考慮。”一陣風起,複風狸消失。
程九所在廢宅。
寒檸在癱坐在院中,身前一具白骨。散落的衣飾钗環,看起來正是程九。
臨神淵落到院中,問道:“左右在哪兒?”
寒檸說:“在酒肆二樓包間,你去過的,最裡面那間。我封了二人穴道,這會兒應該已經解開,自行離去了吧。”
臨神淵又問:“所以,你跟程九什麼關系?這件事又是怎麼回事?”
十六年前,臨家出事。遣散沒有結丹的弟子和衆多家仆。
寒檸離開臨府,無處可去。她家中重男輕女,自幼被父母當做男孩養大。如今,父親的镖局已經交給寒檸的弟弟繼承。她更不想回去了。
白天,就在東西市瞎轉,找散活兒做。
楊福那時正好給程九收拾好外宅,在東西市裡找合适的丫鬟仆人。丫鬟婆子都已談定,過兩日就可到府上。可是看家護院的打手,楊福一直猶豫不決。
總覺得請些男人在自己外室宅院裡看家護院多有不便。
就在此時,看見路邊寒檸正跟一個賴賬的雇主争執。兩人一言不合,雇主兩邊四個打手就往上沖。
寒檸身法靈巧,動作極快,四兩撥千斤,三兩下就把四個壯漢撂倒在地。
楊福看寒檸身手不凡,相貌不俗,就讓随從上去打聽。又聽随從回來說是在仙家修習過,就請她來外宅,看家護院。
寒檸正愁沒有地方落腳,一口答應。當下就跟着楊福來到外宅。
程九搬進來那天,是寒檸親自帶人去接的。
從看見程九的第一眼,寒檸就隻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不聽使喚了。
站在轎子旁邊像是傻了一樣,轎夫和其他家仆都等她說起轎走呢,可是衆人在原地等了許久都沒有動靜。
寒檸隻覺得腦子裡嗡嗡直響,手心冒汗,手抖的刀都握不住了。腳下也覺得像踩在棉花上。早忘了要發号施令這件事。
其他下人也不敢多話,還是程九在轎子裡問:“寒護院,我們是要等誰嗎?”
“啊。沒……沒有,起轎。”
從那天起,外宅裡丫鬟婆子總說寒護院跟其他護院不一樣,喜歡坐在堂屋房頂上。不過,慢慢的大家也都習慣了。
程九操持家務,下廚做飯,跟小丫頭笑鬧,安排婆子采買。
寒檸都看在眼裡,不管是笨拙的,可愛的,利索的,嚴厲的。她都覺得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