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去不去首都這個問題,展樂揚和陸欽還沒來得及過多讨論,就被項媽媽的開飯聲打斷。
他們現在臨時駐紮的地方是高速一處規模不算大的服務區。末世爆發前,這所服務區恰好剛處于關閉修繕時期,因此附近幾乎見不到喪屍。且服務區周圍還有一圈藍色鐵皮圍擋闆,堅固耐用,抵擋少量喪屍綽綽有餘。
服務區便利店裡面是餐館。盡管服務區關閉,但該有的做飯工具沒有少。末世爆發時間不算長,斷電後肉類無法食用,但蔬菜挑揀挑揀勉強能吃,米面糧油也沒過期,罐裝煤氣隻要閥門關閉,能儲存很長時間。
村子裡的婦女大姨們便自發承擔一日三餐的職責。
陸陶撅着嘴把餐盤裡的土豆戳的千瘡百孔。
展樂揚問:“不喜歡吃土豆?”
陸陶:“不是,就是已經連續吃好幾天土豆了。”
展樂揚把自己餐盤裡唯二的兩塊午餐肉撥到陸陶和劉光宗碗裡:“快吃吧,過兩天土豆也沒了。”
陸陶歡呼:“小展哥!你真好!”
劉光宗感動得熱淚盈眶。
陸陶環顧四周,發現沒人注意到他們,于是神秘兮兮湊到展樂揚耳邊小聲道:“其實沒關系的,我們車裡還有一點零食。”
由于物資丢失一半,陸陶大方地貢獻出自家越野車上的餅幹面包方便面,但私心地留下了他從家裡帶來的零食。
展樂揚莞爾。
“陸陶,不要挑食。”陸欽端着餐盤坐到展樂揚身旁。
展樂揚看他兩眼,沒說什麼,低頭專注吃飯,接着他的盤子裡便多出兩塊午餐肉。
展樂揚擡頭,陸欽面色如常地把自己盤子裡剩餘兩塊午餐肉分到陸陶和劉光宗碗裡。
他是隊伍裡的主要戰鬥人員,加之那張堪比明星的氣質和顔值,向來鐵面無私的打飯阿姨明目張膽地偏心,多給了他兩塊肉。
陸陶毫不在意陸欽的教訓,歡快地就着多出的肉,挑挑揀揀勉強喝掉半碗面糊糊。
陸欽沒再多說什麼,展樂揚有些悶悶不樂,腦子裡一直回想着陸欽傍晚時的話。
陸欽不再打算帶着他前往首都,甚至沒有過多解釋。
盡管留在安全區是現在所有人最好的選擇,至少不需要在外奔波流竄,過着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對付喪屍努力活命這種苦日子。
但展樂揚總有一種被抛棄的感覺。
飯後,村民們陸續回到車上。現在天氣越發的冷,擠在一處狹窄的空間勉強能抱團取暖。
展樂揚等人在背風處點了篝火,沒上車的人圍坐在篝火旁汲取分散的熱度。隻是為了避免火堆散發的熱量引來喪屍,篝火并不大,因此坐在外面的人也寥寥無幾。
展樂揚盤腿而坐,手放在膝蓋上。陳聿言手指搭在他手腕上,神情專注而沉穩,片刻後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有些中氣不足,導緻陰火内生,從而反複發燒。”
崔禹不解道:“具體是什麼?”
陳聿言笑了笑:“簡單來說就是有些氣虛。”
崔禹樂了。
展樂揚沒好氣地用手肘頂了他一下,對陳聿言道:“不可能吧,我覺得我身體挺好的。”
陳聿言說:“勞累過度也會導緻氣虛這種情況。而且展小哥不是很嚴重,調理調理即可。”
崔禹聞言贊同道:“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末世爆發,每個人疲于奔波,為了活下去咬牙堅持,身體心理的雙重打擊,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狀況。
陸陶撩起袖子,躍躍欲試:“我來我來!陳醫生你看看我!”
大頭擠在陸陶身邊:“汪!”
陳聿言摸了摸大頭的腦袋,笑道:“好。”
篝火旁吵吵鬧鬧,沒上車的年輕人圍着陳聿言,湊上前紛紛表示想要體驗中醫的奇妙偉大。被陳聿言精準說出症狀後,各個露出佩服震驚,心悅誠服的表情。
展樂揚縮在人群中,表情難得露出幾分輕松愉悅。
陸欽站在遠處靜靜地看着,片刻後,背起槍轉身離開。
崔禹餘光瞥到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沒一會兒起身跟了過去。
“欽哥。”
陸欽并沒有走遠,在察覺到崔禹的步伐後,在一處人群視野盲區停下等待。
陸欽平靜的目光落在崔禹身上。
崔禹朝他笑笑,走上前:“說起來認識這麼久,我們還沒好好聊聊呢。”
陸欽點頭,卻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崔禹停在距離陸欽兩三步遠的地方,盯着篝火昏黃的光亮。
冷風見縫插針,從衣物縫隙中鑽入身體,崔禹打了個寒顫,縮着身體跺跺腳:“欽哥,我還沒好好謝你呢。”
陸欽道:“隻要遇到幸存者,我都會救,不用感謝。”
“但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感謝感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和大揚可能走不出學校。”崔禹道,“而且這次,還要謝你把大揚救出來。”
陸欽沒說話。
崔禹自顧自說:“之前大揚說要等你我其實是反對的,還有上次在你家,我不希望大揚跟你一起去拿物資。”
他朝陸欽露出一抹飽含歉意的笑:“對不起,我知道,我這麼做很自私。但這麼說吧,現在這種情況,我也不對我爸媽還活着這種事情抱有期望,畢竟他倆就是普通工人,沒有那個能力能從喪屍口中安全逃生。所以對我來說,大揚是我現在唯一的親人,我真的放心不下他,也不想再看到親近的人遇到生命危險。我想你應該會理解我。”
陸欽點頭,表示并不在意這些。
崔禹就是個學生,沒有陸欽那種本事。他和很多普通人一樣,在末世之中,最想要的,最希望的,大概就是自己和親友能夠好好活下去。
畢竟一個人很少能做到超過他上限的事情。因此除了保證自己和朋友能活下去之外,崔禹的很難再伸出援手拉一把處于水深火熱的其他人。
“但是大揚就是這麼一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家夥。”崔禹歎了口氣,“他這個人,太容易心軟,過分心善。”
他側頭看了眼陸欽:“也很容易付出真心。”
陸欽眸光動了動。
“善心不見得是件壞事,但在人人自危的末世之中,很多時候過分心善對自己來說是件壞事。”崔禹突然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養出這麼一個性子的,死腦筋熱心腸。”
陸欽問:“怎麼?”
崔禹斟酌着語句:“我和大揚是鄰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但我從沒見過,甚至沒有聽過關于他父親的任何話題或者消息。”
展樂揚是單親家庭,也正是因為這個,他們母子二人被别人背地裡說過很多閑話。畢竟孤兒寡母,本就是市井之中茶餘飯後的談資。
展樂揚小時候瘦瘦小小的,從幼兒園開始就被人欺負。
小朋友們之間童言無忌的話語往往最戳人心,展樂揚沒少被嘲笑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當然,他也不是沒有反抗過,但每次打架他很少能赢。
崔禹一直記得,有一次展樂揚跟班裡的大塊頭打架,被對方揍得鼻青臉腫,一瘸一拐從辦公室裡出來時,還能朝着崔禹揚起燦爛的笑容。
那時的小展樂揚混不在意地擦着鼻血,龇着掉了門牙的,笑嘻嘻說:“沒關系,我沒事兒。”
崔禹記得,即便是那樣的情況下,展樂揚的媽媽也沒有來學校一趟。
更過分的是,大塊頭的母親在出來後,伸着誇張的美甲十分不禮貌地指着小展樂揚鼻尖破口大罵。
崔禹頓時怒了。
記憶裡,嘈雜的課間時段,并不高大的崔禹把展樂揚擋在身後,母雞護犢子似的張開雙手,跟一位三十幾歲的阿姨争辯得面紅耳赤。
回憶到此處,崔禹笑了笑:“展阿姨也很忙,盡管住在隔壁,但我很少能看到她的身影。”
因此,展樂揚小時候有一半時間都是在崔禹家裡度過的。
小時候崔禹經常為了展樂揚跟别人大打出手。長大後,大家心智又開始處于一種微妙的中二時期,被傳為異類的展樂揚便若有若無地被排擠在外,隻有崔禹一直陪在他身邊。
崔禹道:“大揚以前經常受欺負,但他還是那副馬大哈笑嘻嘻,沒有煩惱的樣子,對誰都是十分友好。”
按照正常邏輯,受到這種待遇的人不是自卑就是厭世。但的确又不排除有像展樂揚這種永遠保持着熱誠天真,用真心對待世界的人。
崔禹無奈道:“像大揚這種傻白甜,在末世就是被人從背後捅刀子的存在。”
陸欽突然打斷崔禹:“不會。”
崔禹還沉浸在因為訴說往事而湧上來的感慨中,一時沒反應過來:“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