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蕭遲質問一般的話語,比比東倒沒有生氣,卻也并未解釋。他将沈凡面露震驚的望着他不再掙紮,便擡手撤了自己的魂技,語氣溫和極了,“原諒我的粗魯,孩子,我隻是希望向你解釋清楚你所誤會的事情,并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沈凡怔了怔,他覺得教皇的态度親切的有些不對勁,他翻坐起身,身形警惕地緊繃,“誤會?您指什麼?”
比比東走到主位上坐下,點了點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談。沈凡躊躇半晌,還是走了過去。
比比東将權杖放在一旁,十指交叉搭在了桌面上,“你猜測的确實沒錯,當初追殺你父母的那些魂師,确實全部都是武魂殿的人。他們将那頭紫霆獅殺死在了森林中,吸收了魂環并帶走了魂骨,這是事實無可争辯。”
平靜的聲音激起了沈凡的怒火,他的拳頭緊握,目光間已經有了殺意,他咬牙切齒,“謝謝您告訴我真相,所以呢?我誤會了什麼?”
少年人的心思總是過于外顯,比比東為沈凡的不成熟微微歎氣,而後問道,“那你知道武魂殿為什麼要追殺你的父親嗎?”
能有什麼原因?他們這些強者為了獲得珍稀的魂環魂骨,有時甚至會屠戮一整片林域,他們從不在乎魂獸,因為在他們看來魂獸隻是一種資源,而不是生靈。
沈凡冷笑一聲,懶得理她。
比比東并不生氣,僅是目光冷了下來,她看着和蕭芸相似的臉,自顧道,“因為在此之前,你的父親,殘害了近百名魂師。”
——什麼?
沈凡猛地轉頭看她。
“我沒有騙你,這件事情在許多地方都有記錄,你要是不信,大可去查找一番。”比比東仍舊笑着,眼神中卻已沒有了笑意。
“不可能......”幻境中的獅子溫潤而堅定,沈凡不相信他能做出屠殺魂師的事情,他厲聲反駁,“難道不是你們的大肆屠殺與追捕引起了魂獸的不滿與報複嗎?既然要當追獵者那就要做好被獵物反殺的準備,是他們活該也說不定!”
“呵......”比比東突然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你才錯了,事實上,那些被殘害的魂師,并非武魂殿的魂師,他們全部來自于森林周圍的各個城鎮和——”比比東的表情似乎變得悲痛,“學院。”
沈凡的眼睛瞪大了,“你說......什麼......”
“那百名低級魂師中有十幾歲的孩子,也有幾十歲的老人。他們有的是跟随老師學習,有的是入林打獵,他們沒有一人進入過森林深處,同樣,也沒有一人進行過大面積的殺生。就是這樣的一群人,在那天恰巧被一頭從森林深處跑出來的、發狂的十萬年魂獸殘殺殆盡,你還會認為他們活該嗎?”
“魂獸到底還是魂獸,即便修煉成人骨子裡的獸性也是消除不掉的,那些無辜人類的哀鳴懇求對發瘋的它毫無作用,最終隻能落得個被撕咬的不成人形的下場。”
“在那之後,武魂殿收到了近萬人狩獵紫霆獅的請求,我們本不欲趕盡殺絕,但他竟哄騙走了蕭芸,也就是你的母親以作保障,我們便展開了追殺。”
“這樣的狩獵原因,你還滿意嗎?”比比東問道。
“......”
沈凡的呼吸變得急促,他垂下的手變得顫抖,再也握不緊。
“不...不可能......我不信......”
沈凡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這不能是真的......如果這是真的,他就不僅是魂獸的孩子,他甚至還是——!
十八歲的孩子肉眼可見地變得崩潰,比比東也沒再逼他,她擡手示意,“你可以在武魂城随便找人求證,我想,應該都會是一樣的答案。”
沈凡瘋一般跑了出去。
他是兇手。
他是兇手。
他真的是兇手——
沈凡渾渾噩噩的跑回來的時候蕭遲已經不見了,比比東在他倒下前把他抱在了懷裡,撫摸着他的頭發,還是那樣的溫柔,親切,“怎麼樣孩子?得到想要的回答了嗎?”
“......是他......”
比比東笑着應聲,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沈凡的頭發。
沈凡渾身無力,他已經不在乎這位教皇對他怪異的親近了,‘屠殺者的孩子’這個稱呼一直在腦子裡盤旋着,晃得他頭暈目眩。
“那你們為什麼要收留我......”沈凡喃喃着,一動不動,“你們應該殺了我......我和他一樣,我是頭野獸,我也會發瘋......你們應該殺了我......”
比比東阻止了沈凡越來越小的聲音,安慰道,“我們說過了,武魂殿是你誕生的地方,是你的家,你父親所做的事情和你無關,你對此毫不知情,沒有人會怪罪你。”
“......”
“至于你血液中的獸性,我正是為了這件事才讓蕭遲将你帶回來的。”
比比東略微低頭,輕聲道,“孩子,阿芸——你的母親并沒有死。”
“......什麼?”
教皇在耳邊抛出重磅信息,沈凡覺得自己應該震驚的,但是他的腦子卻暈暈乎乎的回不過神來。
突然的困意帶着疲倦感湧了上來,絲縷苦澀的味道卷入鼻腔,沈凡覺得自己的眼皮已經撐不住了,在陷入沉睡前,他似乎聽見了比比東的低語。
“她會救你。”她說,“而你,也将救回她。”
比比東把沈凡輕放在了地上,蕭遲從轉角處現身,走到比比東的面前,單膝下跪,“冕下。”
此刻的比比東臉上已經沒了任何表情,她重新把權杖拿回手中,指了指地上的人,“他現在的意志已經支離破碎,對你的魂技也做出不任何抵禦。”
“是,冕下高明。”
“那便動手吧。”
藍色的月茶花被蕭遲抓在手中,八個魂環盤旋在身周,那個黑的發紅的魂環閃了閃,白色的霧氣頓時溢滿了整個議事廳。
蕭遲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仔細看的話,面上七竅竟是隐隐約約開始滲出血迹。他強忍着痛苦,恭敬地詢問,“您希望、給他一個什麼樣的夢呢......”
“我會收他為徒,所以我需要他忠誠、不背叛,起碼是在阿芸蘇醒之前。”比比東說,“而那些會影響到計劃的記憶全部都不需要,至于剩下的,你怎麼改都行,我并不在乎。”
蕭遲竟是笑了,他咳出了幾口血,“感謝、您,冕下......”
白色的霧氣逐漸聚集,烏泱泱地将沈凡圍在其中顯出白茫茫的一團。
“就快了......”
比比東木楞地盯着那團霧氣,眼眸中劃過思念與痛苦,
“再等等我,阿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