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在一個吃過人的惡鬼身上是多麼的可笑啊。但雪鳥知道,在惡鬼的軀殼中,螢花那屬于人類的内裡——那個盡管被吃人的食欲控制,也依舊讓人快點離開的、溫柔的小姑娘。
她啜泣着,伸着手尋求着他的幫助。
但雪鳥沒有接過那雙手。
他生命的前十二年并沒有如同螢花一般的存在,不如說是在腦海裡翻遍了才從媽媽的教導中找到‘朋友’這一個定義。
原來這就是朋友嗎?雪鳥想。
得益于母親阿菁的教導,即便從來沒有和“朋友”相處過,但雪鳥有着足夠的——人類和人類交朋友的——理論知識,甚至知道每個人的交友情況都不一樣。
即使他和螢花兩個加在一起也湊不出一個“人”來。
而螢花,是他的第一個朋友。所以習慣了吉原的“潔身自好”,從而對旁人漠不關心的作風在她身上并不适用。
對于剛剛走出吉原的雪鳥來說,隻要你被他認可,他就會把你納入己方,無論善惡。
因此即便是食人的惡鬼,那也是他認可的友人。是以他縱容螢花拉着他在山野間打鬧,即使知道她不會出事還是一次次順着她的心意對她出手相救,也對她的異常視而不見。
無論是腳踩着的陰影,還是冰涼的體溫。螢花在他身邊隻是一個平凡的有些調皮但溫柔樂觀的小姑娘罷了。
可縱使如此,他也沒接過螢花的手。
不,并非冷酷無情,也不是于心未忍。
哪怕這個求救是斬下螢花的頭顱,他持劍的手也不會有一絲的遲疑和顫抖。
畢竟再怎麼融于人群,組成‘雪鳥’這個存在的,确确實實有着屬于非人的那一部分。他對于世界的理解有着格外通透的不同與常人的本質。
隻要是對方希望的,那就毫不猶豫地去助他/她一力——這是雪鳥給予朋友的友誼。
但行動的前提是——這是否真正為對方所願所求。
身為鬼的求生之欲和身為人的求死之志。
這兩個全都是螢花的想法,但哪一個是她所求的本心呢?
在雪鳥的觀察下,螢花自己仿佛也沒意識到她在向他求救。說到底,螢花的‘救救我’,隻是雪鳥通過直覺察覺出來的而已。即使他的直覺不會出錯,但她本人并沒有說這句話。
在螢花明确表達出來之前,雪鳥不會擅自插手朋友的事。
畢竟他知道,這世上許多許多的人都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以一種怎樣矛盾且不從心的姿态活着的。
但是,救助幼鳥時螢花那番話引起的所思所想,終究讓他産生了疑慮。他想起媽媽那句颠覆了之前一切教導的話——按照自己的心去做。
那麼螢花是否意識到自己的心呢?
最後,讓雪鳥作出判斷的是一個來自山神的故事。
螢花邀請他的那天,他見到了那座山的神明。
因為隻剩下一個信徒了,所以山神沒有太多的力量。祂前來見一面雪鳥,是想委托他解決山腳下村子裡吃人的惡鬼,而祂會給予報酬。言辭平和懇切,完全不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
但雪鳥非常冷靜和清醒,能被神明委托的惡鬼必然不簡單,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沒必要去冒這個風險。更何況他當然知道山神所說的是誰。
還不等雪鳥拒絕,毛茸茸的山神就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請你聽了故事之後再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