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香奈惠醒來之時已經是六天後的事情了。
“姐姐!”
不知熬了幾個通宵的少女帶着眼睛下的黑眼圈激動地撲向床鋪上較為年長的長發少女,卻在半路想起什麼似的硬生生停住了。
姐姐身上還有傷,她這樣想着。
“姐姐你感覺怎麼樣?肺部呢?手呢?”
即使這些傷口的情況不會有人比身為主治醫生的蝴蝶忍更加了解,但她依舊忍不住向她至愛的姐姐詢問,以期從她的話中得到許些安慰。
剛從昏迷中脫身而出沒多久的蝴蝶香奈惠接收到了來自妹妹那一股腦的驚喜、焦急、擔憂,還有隐隐的惶恐和後怕。面色依舊蒼白的少女溫柔地笑了笑,她伸出手,将站在病床前嬌小的妹妹虛虛抱在懷裡,然後如同小時候一樣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頭。
“我感覺好多了呢,多虧了小忍。”
“姐姐.....”
蝴蝶忍因為蝴蝶香奈惠的傷口不敢抱太緊,她隻是輕輕地倚靠在自己唯一的親人懷中,現在她才真正從失去姐姐的噩夢中逃脫而出。
姐妹兩人沒有說話,病房内的氣氛溫馨極了。直到蝴蝶忍感覺到了蝴蝶香奈惠顫抖着的右手。
“姐姐,你的手——”
她猛地一下從蝴蝶香奈惠的懷中擡起頭,紫色的大眼睛對上她蕩漾着溫柔的粉色眼眸。
“嗯,”蝴蝶香奈惠苦笑一聲,神情卻帶着點早已接受的坦然,她看着自己的手,“這隻手大概不能用了吧。”結合她現在感受到的肺部狀态,或許她要退出九柱了。
“......”
蝴蝶忍當然明白蝴蝶香奈惠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足以支撐她奮鬥在殺鬼的最前線,隻是姐姐的話還是給了她當頭一棒,讓她不禁越發憤恨起讓姐姐變成這樣的鬼。
蝴蝶香奈惠看着她暗沉下去的小臉和攥緊的拳頭,對自己這個嚴肅認真又好勝易怒的妹妹無奈地笑了笑,爾後轉移了話題。
“對了,那個跟我一起的孩子這麼樣了?”
“啊,七花君嗎?他——”
蝴蝶忍被姐姐輕易地轉移了注意,正打算說一說雪鳥的情況,就被鳥類撲扇翅膀的聲音打斷了。
“花柱蝴蝶香奈惠,主公大人有請,兩周之後,柱合會議,柱合會議!”
脖子上套有紫色绶帶的鎹鴉,爪子抓着窗台,向屋内的兩人傳達主公的命令。
蝴蝶香奈惠和蝴蝶忍對視一眼,皆看見了對方眼底的慎重。
......
深冬的庭院裡,有蝴蝶在翩翩起舞。
雪鳥踩着木闆嘎吱的聲音走在回廊上。太陽難得從積着雪的棉被中探出頭來,光透過紙窗一行又一行地打印在他的身上,連帶着肩膀上粉色的小毛球都漸變出熾白的絨羽,光裸的腳背上更是照出一小片肉粉色框住的光斑。
雖然當時的傷口看上去很是可怖,而且全都在阻礙動作的地方和人體的要害處,頭、脖頸、腰腹、大腿......足以見童磨下手的狠辣。如果不是雪鳥高出普通人類的身體素質,換一個人來,早就失血過多而亡了。
但即便這樣,雪鳥的出血量簡直要将他從白鳥染成紅鳥,将黑狐狸換毛成紅狐狸。可比起肺部中毒、左手粉碎、全身上下多處骨裂挫傷的蝴蝶香奈惠來說,他受到最重的傷害不過肋骨斷裂、出血量過大而已。
以他身體的自愈能力,現在傷口裡的新肉已經長過四分之一了。
那時他被帶回蝶屋,醫生定睛一看,這個小夥子除了被面具擋住的臉看不見以外,渾身上下幾乎沒一處不在滋血的,幹脆圖個方便,将雪鳥制成了一具狐屬的木乃伊。
——畢竟雪鳥現在穿着病号服,隻戴着狐狸面具。
雖說身體好了不少,甚至可以繼續提刀,可蝶屋的小姑娘們對待病患熱心且負責,不但細心看護照料,還會關心病人的心情和精神狀态。于是在好不容易的暖陽天,雪鳥就被好心的小姑娘們趕到庭院曬太陽了。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庭院的回廊邊已經坐着了一個穿着粉色和服的女孩子。蝴蝶抖動着鱗翼從她的指間飛走,她轉過頭帶着娴靜的笑容看着出聲詢問的雪鳥,與他同色系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笑而不語。
兩人對視着沉默了好一會。
雪鳥雖然出自吉原,對不熟悉的人性子又冷,但多虧母親的教導,該有的禮儀一樣也不會少,所以才會出聲詢問。見她如此,便當作默認了,徑自走到回廊邊坐下。
原本好奇地歪着頭觀察少女的石榴,随着他的動作蹦到他的懷裡,碰瓷般倒下,央着他撓撓軟綿綿的小肚子。
冬季的庭院是不同于其它三季的味道。氣溫雖然沒有一下子下降到白雪皚皚的樣子,但雨後的晨露已然結為剔透的冰果,在太陽的照耀下折射出令人心生暖意的點亮。
回廊兩端的少女少年,一個笑着觀賞蝴蝶,一個撫摸着自家的小毛團,氣氛一片和諧。
可真是如此嗎?
單純觀景吸石榴的雪鳥自然是一片甯靜祥和,而另一邊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依舊是一臉不動聲色的笑容,可她頻頻往雪鳥這邊瞟來的小眼神卻出賣了她。
抛硬币吧,用硬币做決定,可少女又想,如果抛出反面這麼辦?必須、必須得說出來才行。
但是少女的嘴巴好像擁有了自己的思想一樣牢牢地閉合着,除了轉動的眼珠外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
她有什麼想說的嗎?感覺到少女情緒上的焦急,雪鳥如此想。
......
啊拉拉,拐角處别着紫色蝴蝶發飾的少女望着庭院邊那割裂成兩個世界的氛圍發出感歎。
她摸了摸身後躊躇不前的小女孩的腦袋說:“小穗,茶點我端過去吧。”
聽見她的話,小穗把托盤遞給蝴蝶忍,仿佛松了一口氣:“那、那就麻煩忍大人啦。”
然而當蝴蝶忍接過托盤,轉身準備走過去時,一隻小手幾次嘗試伸手最終抓住了她的羽織,小小的力阻擋了她的腳步。
“那個、”
小小的女孩直視着蝴蝶忍的眼睛,猶猶豫豫地說道:“點心是我和小清、小澄一起做的......雖然七花先生每天纏着繃帶、還一直帶着面具,也不說話,有點可怕。但是大家都非常感謝他救下了香奈惠大人,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