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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離熱鬧的街市有一定距離的小攤子,燈光不是色彩絢麗的斑駁,而是透出一點暖意的昏黃。
“歡迎光臨!”
狐狸老闆今天一如既往熱情地招呼着來到這家小店的客人。
剛入座的兩位,帶着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具,雖然一個順毛,一個炸毛,但氣息類似,大概是同族吧。
“溏心蛋,大根和油豆腐各上一份。”雪鳥非常順溜地對着狐狸老闆報出了一串菜單,再轉頭問伏黑惠:“你要點什麼?”
“和你一樣。”伏黑惠并不了解妖怪的食物,雖然鍋中的食材和人類世界的沒什麼不同,但還是聽聽回頭客的意見比較好。
再怎麼樣,關東煮的靈魂三樣也錯不了。
“好喲!”
關東煮的高湯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溫暖的熱氣蒸得雪鳥和伏黑惠面具下的臉都變得柔軟了一些。
過了一會,兩份關東煮就被動作利索的狐狸老闆放到了雪鳥和伏黑惠面前。不過放下碗之後,它并沒有離開,而是用一種猶疑的目光打量着雪鳥。
“嗯......這位客人您看上去有點眼熟啊。”
狐狸老闆這麼說。
“啊,畢竟以前還常常來你們這裡吃關東煮,聽你父親講故事。”
雪鳥非常淡然地回答。
“啊啊,果然是您啊!旦那!”狐狸老闆毛茸茸的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欣喜,它高興地說:“真虧您能分辨出我和父親,有九十多年沒來了吧,父親他現在在家裡都時常唠叨着您呢。”
“是一百年。”雪鳥更正。
“是啊,是啊。都一百年了。”狐狸老闆不住地點頭,“您的氣息也變了一些,面具也換了。如果不是這個菜單我還真認不出您來。”
人類關東煮的靈魂三樣在這個充滿種族區别的妖怪世界裡并不是非常固定的組合。葷的雞蛋,素的蘿蔔,加上狐狸鐘愛的油豆腐,這幾乎是雪鳥才會點的菜單。
“嗯,之前的那一個壞了,就折了現在這個。”
蘇醒之後,雪鳥刻了無數張狐狸面具。從最開始的不成樣子,到之後的别無二緻,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最後索性用無一郎教他的方法折了個紙面具出來。
“哦,哦!折得真好,尤其是這個狐狸耳朵,看上去和真的一模一樣。”狐狸老闆稱贊道。
“是啊,這是我友人教我折的狐狸耳朵。”雪鳥贊同道,他當初可是把無一郎的折紙本領給學了個十成十。
嗯?
原本默默圍觀倆“妖”的談話,還感歎着妖怪也會像人類一樣普通地叙舊的伏黑惠眉頭一皺,感覺到不對勁。
他忍不住問:“那是狐狸耳朵嗎?”
怎麼看都隻是兩個小尖角吧?
“沒錯,是狐狸耳朵。”狐狸老闆和雪鳥轉頭看向伏黑惠,異口同聲地說道。
語氣之鄭重,大概是伏黑惠今天從雪鳥口中聽過的最認真的一句話了。
雪鳥擡手把面具上的耳朵捏給少年看,再次嚴肅地聲明:“怎麼看都是狐狸耳朵吧。”
狐狸耳朵不就是這麼長長的,尖尖的嗎?
雪鳥覺得無一郎不會欺騙他,因為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好的,是狐狸耳朵。”
迫于雪鳥的“威吓”,伏黑惠違背了自己的良心無奈地說出了以上這句話,心裡的最後一絲戒備也随之消散了。
能帶着他來吃關東煮、和常人一樣叙舊、執着于面具上的“狐狸耳朵”的不知名先生,怎麼看都不是壞妖怪,對吧?
得到了回答的雪鳥滿意地放下手。
“您要不要再來點新鮮玩意兒?”狐狸老闆見兩人交談完,提議道,“最近幾年,人類出了些叫福袋的東西,什麼魚籽福袋,年糕福袋啊,可有意思了。”
新奇的東西?雪鳥心頭微微一動,點了點頭。
一旁的伏黑惠看着他頭上那對抖動了一個非常微小弧度的“狐狸耳朵”,感覺有什麼越發偏離了最初的印象。
“哎呀!關東煮都快涼了。”狐狸老闆發現了兩人碗裡不再冒着熱氣的關東煮,催促道,“快吃,快吃!今天是狐狸關東煮和旦那過了100年重逢的日子,這單我就給你們免了,不夠還有!”
說完就不再打擾他們準備食材去了。
非常有禮貌的伏黑惠少年對于蹭了雪鳥的光從而免單有些不自在,他擡手想對狐狸老闆說免了,卻被察覺到他動作的雪鳥給阻止了。
“快吃。”
平淡的語調言簡意赅。命令一般的說話方式仿佛剛剛孩子氣地執着着讓伏黑惠承認狐狸耳朵的不是他一樣。
伏黑惠隻好開始享用這份遲來的晚餐。
筷子戳破溏心蛋,蛋白的邊緣被浸染了淺淺的茶色,還未凝固的蛋黃在推車暖融融的燈光照映下好似一汪澄黃的玉髓。大根和油豆腐同樣浸滿了湯汁,一個成茶色的一整塊,一個鼓鼓囊囊得像要濺出汁水來。
他試探着咬了一口。
好吃!
翠色的眼睛随着這份美味睜大,屬于關東煮特有的味道溫暖了少年深秋夜裡饑腸辘辘的胃。
忽然,不知怎得,他轉頭向坐在另一邊的半妖先生看去。
那張帶着狐狸耳朵的面具被他推到了上方,露出了淺色的嘴唇和線條流暢淩厲的下颚。好像察覺到了伏黑惠的動作,嘴角平直的線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讓那張原本因為幹淨冷冽的氣質而顯得淡薄的嘴色彩濃烈了起來。
“好吃吧?狐狸的關東煮。”他說。
青綠色的眼裡倒映着兔子先生不能稱之為‘微笑’的微笑。
此刻,小黑貓卻在心裡想——
是人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