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接到短信的時候,剛好是數學課。黑闆上老師侃侃而談的字符在他眼中雖然不像其他學生那樣看上去宛如天書,但也完全吸引不了他的興趣。
于是注意到上課之外到底動靜也就理所當然了。
在老師的講解聲、同學的鼾聲和竊竊私語、筆寫在紙上的刷刷聲中,伏黑惠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手機短信并不響的叮咚聲。
他瞥了一眼手機屏。
是雪鳥前輩。
因為對方時常和他家的小女兒一同出場,偶爾前往七花宅為雪鳥補習的伏黑惠理所當然地留下了聯系用的手機号,并且順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16歲高中生預備役的自我介紹,将雪鳥的稱呼從‘七花先生’改為了‘雪鳥前輩’。
隻是單純的課後補習的關系而已,從姓氏到名字的跨度卻讓隻不過相識了短短幾天的兩人看上去變得親密了起來。
明明兩人全然不知道對方除了浮于表面,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情報之外的信息,比如雪鳥不普通,有可能活過了百年(狐狸老闆提供),或伏黑惠是個很能打的國二學生之類的。
甚至于伏黑惠至今為止還不知道雪鳥長什麼樣,看上去審美頗為複古的他脖子上又為什麼會帶着一條金屬扣的編織頸圈。
小黑貓在心底将好心的不知名先生更替為神秘好心,好像很厲害,靠譜但偶爾露出反差的雪鳥前輩。
那麼雪鳥前輩稀有的短信所謂何事呢?
伏黑惠點開短信看了看。
櫻花雨?
在這個季節?
或許是之前的妖怪集市和紫藤花屋一日遊讓伏黑惠有了一個先入影響——雪鳥前輩身邊出現什麼都不讓人奇怪。
雖然是和某個五條人士差不多的定語,但意思天差地别。畢竟一個偏主觀,一個偏客觀。
所以伏黑惠隻是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就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雪鳥看櫻花雨的邀請。
對比枯燥的數學課,怎麼看都是未曾謀面的秋季櫻花雨更有趣一點吧?
伏黑惠非常有行動力地舉手聲稱自己身體不舒服要去醫務室,并且更加熟練地爬牆逃了課。
至于到底是看有趣的櫻花雨還是因為邀請的人之類的,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吧?
...
雪鳥看着他不說話,等到少年平定了氣息之後從保溫杯中倒出一杯茶遞給他。
“坐。”
結合雪鳥現在所處的位置,伏黑惠能非常清楚地明白所謂的‘坐’到底是坐在哪兒。他看了一眼另一邊空着的秋千,再看了一眼坦坦蕩蕩、大大方方,好像不覺得有哪裡不對的雪鳥,還是有些不自然地坐了上去。
伏黑惠接過熱茶,低聲對雪鳥說了一句‘謝謝’。
安頓了少年之後,雪鳥便準備櫻花雨了。
他是個行動力很強并且很有目的性的人,确定了什麼就會去做,當年的斬鬼任務就是如此,現在的行動也是如此。
隻見他對着被伏黑惠吸引的兩個雙胞胎一樣的小姑娘說——
“櫻花,櫻花能再開一次嗎?”
小姑娘們停下了玩鬧的腳步,其中粉色眼睛的那個,向雪鳥伸出了她的小手。
雪鳥了然,他再次拿出一個紙杯,綠瑩瑩的光點從他的經脈中彙集,于是這紙杯就被泛着微光的瓊漿漸漸滿盈。
他把紙杯遞給了她。
小女孩接過紙杯,對着裡面波光流轉的液體嗅了嗅。然後,仿佛在喝大吟釀一般,豪氣地一飲而盡。
當然,紙杯裡盛的不是清酒,也不會讓雪鳥擔負起哄勸未成年的稚齡幼女喝酒的罪名。
那是液态的妖力。
雖然雪鳥的妖力更偏向于‘空間’屬性,但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十二歲那年岫給予他作為報酬的木系妖力的影響,除了絕大部分的‘空間’屬性之外,雪鳥還有一小撮屬于植物的‘木’系力量。
六之型的毒蔓寄語也由此而來。
這一杯的妖力應該足夠讓這棵櫻花樹逆着季節再開一次櫻花雨了。
顯然,接過紙杯的小女孩,或者說櫻花之子、櫻花的妖精也是這麼想的,充盈的力量讓她奶白的小臉上浮現出了醉酒似的紅暈。常人所不見的脈絡由她延展開來,連接上秋千架後的那棵巨大的櫻花樹。
瑩綠的光泛着偶爾的紫,在巨木龜裂的紋理中閃爍,由地下數不清的根蔓延到天上數不清的枝。朵朵可愛的花苞噗噗地從嫩芽中長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縱橫交錯的枝桠上漫延開來一片粉色的洪海。
然後紛落。
如果,
如果說每一片花瓣,都是一舟載着思念的船。
它從樹上随風飄落,到被思念的人手中。
去載着那人一起,向前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