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騎軍專用的港口中，遠征歸來的艦隊正依次進港，預備歸鄉。一艘艘形制不同的星艦在主艦的命令下井然有序，如流動的鐵水般彙入中央那朵在寰宇中半開的金荷。

這支隸屬于朱明仙舟的雲騎艦隊剛巡獵歸來，帶着血色與勝利。朱明仙舟尊奉火金，又擅機巧，緻使艦隊的塗裝也以金紅二色為主。隻在不同的将領領兵出征時，才會在徽記上有所區别。

而眼下剛大勝歸來的這支艦隊的塗裝，正是一片暗紅色的梧桐葉落。這象征着朱明現任将軍的養女，也是被朱明人上下一緻認可的大師姐——曉蒼。

在人們為遠征歸來的英雄們獻上歡呼後，歸來的将士們紛紛卸甲，各自歸家，享受短暫的休憩時光。隻待下一次将軍号令，雲騎出陣，為巡獵先鋒。

主艦的休息室中，曉蒼剛把最後一塊甲胄從身上卸下。旁邊的地上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塔，而最後一塊從她的指間離開的黑色鱗甲則正好被摞在塔尖，精緻而肅穆。

曉蒼将手指插入發間，将一頭略潮的黑色長發撥到腦後。隻是鬓角尚有兩縷發絲從她的指縫間溜了出來，綴在她的頰邊。她的眼下積着暗沉，膚色蒼白，神态恹恹，活像是具剛從某個墳堆裡爬出來的屍體。

倒也不必驚訝。畢竟在她上次入睡之前，她已經連着一月未曾合眼。當然成績也是相當優秀：本次巡獵，敵獲增加一成，且雲騎全甲而還。

戰時的曉蒼習慣于着甲而眠。當然，朱明目前仍無法複刻的“鳳皇”内部有多種模式可以調節。也許不夠舒服，但保持清潔還是沒問題的。

但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曉蒼無意虐待自己。現在回到朱明，不用警惕周圍會不會有哪個角落突然長出來一片葉子、會不會随風透來一縷犬科動物腥臭的口涎、大地中的隐隐震動會不會是骨質蹄的吟唱，空中飄落的羽毛會不會來自某些流浪的孔雀王……

回到朱明，相當于回到了家。在非極特殊情況下，曉蒼可以穿着常服睡衣，在朱明仙舟裡随意走動。用身體中的每一寸，感受安定而溫柔的風。

雖然比起其他仙舟而言，朱明的風中常帶火氣，還隐隐夾雜着金屬的味道，也許還有靈感與巧思之間的碰撞？老實說，這裡的風并不算溫吞。

但于歸鄉的遊子而言，哪還有比這更讓人心動的柔軟呢？

換好質地柔軟的白襯衫，曉蒼攏了下朱紅色，下擺繡火焰紋的風衣。她将玉兆連上精神接口，以方便自己更快速地處理積壓的文件。趁着這個時間，曉蒼将手伸向她剛脫下來的甲胄。

那堆金屬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蠕動了起來，如無知無覺的活物。它們聚合成某種介于液态與固态之間的物質，沿着曉蒼蒼白的指尖向上攀爬。不管是無限接近于石膏的蒼白還是指尖那點不明顯的粉意，都被盡數掩蓋了下去。

金屬的體積不斷縮小，在她右手表面凝成一隻銀黑色的手套。它看上去普通得就像每一個匠人的常備之物。隻是在袖口下旁人所不可見的部分，這隻金屬手套内閃過無數的光路，随着主人的呼吸起伏，就像塔拉薩夜晚海潮中上浮的熒熒幽光。

這是讓工造司無數匠人為之瘋狂的“鳳皇”。是曉蒼年少時研發出來，經年改裝，多年相依，相當于她的半身的“鳳皇”。

與朱明其他科技相比，解析“鳳皇”的制造技術的意義更為重大。因為這是仙舟史上，唯一的徹底馴服歲陽，使其徹底為人所用的科技。

雖然哪怕由工造司的幾位大工正一齊上陣，也還完全沒摸到成功的方向。

畢竟誰能想到，這位朱明将軍的長女，居然真的把大腦的一半，讓與歲陽住下了呢？

曉蒼靠在椅子上，一邊等着那隻手套徹底凝聚成形，等鳳皇重新回到她的腦子裡，一邊打開玉兆。她要補充她在出征這段時間裡，朱明所發生的新鮮事。

曉蒼輔助懷炎處理政務多年，是朱明将軍府上下皆認可的副将軍。朱明早年被她大刀闊斧地改革了一番，政務簡化了不少，但需要将軍過目的文件還是不少。

更别提曉蒼這次出征時間長達六個月。就算仙舟在時間的長河中變動不大，但總是有很多細枝末節的東西需要她去注意的。

打開玉兆，曉蒼毫不意外地發現消息數量飙升。想來都接到雲騎入港的消息了。在大腦的運作下，她從駁雜的信息中按重要程度，将部分信息挑了出來。

雖然這個過程總是伴随着她皺得越來越緊的眉頭。

持明族的老頭要求更多資源傾斜？

打回去，先交個報告詳細闡述一下理由。

上一波被我打回去重開的持明還沒孵化出來吧？現在就開始跳，是嫌自己過得太順了？

曉蒼默默地在腦内備忘錄上記了一筆：注意點持明動向。

她從幼時開始便一直對持明觀感特别差。朱明還好說，被炎庭君天天扛着遊走于各大燒烤攤，和朱明一支的持明接觸得多一點，她對這群不怎麼長腦子總被人當槍使的玩意又氣又無奈。

但曉蒼尤為厭惡羅浮那群人，尤其是羅浮的持明。

更神奇的是，她不讨厭羅浮來的飲月君。

原因未知，那仿佛是從靈魂深處帶來的情感。

曉蒼搖搖頭，放棄了思考。算了，看下一條……隔壁曜青申請武備援助？

希望懷炎沒立刻答應那群瘋狐狸。能被曜青拿上來說的……那個系列的武器可還差了好幾個實驗關卡要過。要是在戰場上出了事，絕對會砸了朱明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