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持明五龍遠徙來到仙舟時，天風君對曜青一見鐘情，死死地盤在琥珀大街最顯眼的那根柱子上就不動了，半點不見一族之長所應有的矜持。

“最後還是雨别給他扯下來的，個丢人玩意。”有龍如此銳評。

曜青的天空總是明朗的，萬裡無雲，總讓人想起草原、雪山、大漠等一切曠遠而蒼涼的東西。這裡仿佛常有琉璃光存，于是當曉蒼低頭看向身邊的半大少年時，她幾乎感覺被那雙過亮了些的金瞳晃了一下。

還沒經曆過太多苦難的眼睛是清澈的。至少與景明那對内斂許多的眼睛相比，曉蒼還是更喜歡他這兒子的眼睛。

看着就會讓人想起快樂的事。

她的手一直搭在景元頭上，緩緩地揉着，就像揉一隻手感很好的布偶。隻是再長一點，就要引起這小孩的疑心了。于是曉蒼在他的眼中出現疑惑之前先收回手。

景元裝作沒發覺這位曉蒼姐姐對自己頭毛的額外關注。

“社交這種事挺簡單的，對應星哥和丹楓有點信心啦姐姐。”

曉蒼短暫地思考了一下輩分問題。畢竟鏡流是她養大的小孩，理論上鏡流應星丹楓算一輩人，而景元是鏡流的徒弟，理論上應該是……算了。我們家的輩分也不是第一天這麼亂，另算起來其實自家窩裡内部消化的也不少，難不成他們還算骨科嗎？

沒有血緣關系的骨科？算了吧。

曉蒼不帶任何感情地動了動唇角：難道真的滾在一起了我還能以骨科或者僞骨科之罪給他們抓起來嗎。

沒有點任何人的意思。

“好了，想想一會連上公共網要跟你爸媽說什麼了？”

出于對電子生命或者黑客等存在的警惕，仙舟各處前線單獨享有一套玉兆網絡的使用權，與主艦以及各大民用艦、民用洞天區别開來。這套網絡一般隻能供戰線内部交流使用。若想和羅浮那邊聯系，要麼動用前線的緊急軍報專線經過三十六重轉接傳達，要麼就趁着軍需采購運輸的時候，回主艦用專用的玉兆連上聯盟網。

緊急軍報專線能用，但沒必要。且先不說公器私用及相關衍生問題帶來的隐患，以及與舜華這個朱明出身的将領之前所定規矩之間的沖突……曉蒼本意隻是打算給小孩一點放松時間。

曜青可不是什麼安穩的地方。哪怕隻是沖着景明和椿和這倆在羅浮給曉蒼行過的方便，她都會盡可能對景元再好一點。現在的局勢又不算太緊迫，帶人家孩子回主艦一趟，給一家三口騰出點聊天空間的時間還是有的。

這也是曉蒼現在帶着景元出現在曜青主艦的原因。

邊防艦會派遣雲騎軍中的軍需官來押運補給物資，小隊中除了雲騎以外，通常還會有丹鼎醫師、工造匠作以及地衡執事。畢竟工造司和丹鼎司的物資外行人不大能分得清。為了防止物資質量等問題的出現，軍需補給小隊中總會至少帶上一個醫師和一個匠作。

不過既然這次曉蒼跟着出來了，小隊的成員便進行了大幅度精簡。這次除了她和景元以外，便隻有兩個負責監察和與曜青主艦地衡司對接的軍需官了。

出來前，丹楓和應星都列了采購單子給她。一份厚實的是邊防艦日常需求以及儲備資源，而一份單薄但零碎的……

“是司部内的大家想要的東西。”

應星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煩大師姐啦！”

我理解，我當然理解。畢竟我們家小星星是一隻活潑開朗的白毛小狗。這輩子的他擁有足夠的愛與安全感，不用非得豎着刺變成小刺猬來保護自己，現在又沒長大。跟人混熟而已，灑灑水啦。學宮的社會化訓練可不是白上的。

但丹楓是什麼情況？

看着手中雖然簡潔但完全可辨認出字迹歸屬的丹鼎司醫士們的私人需求單，曉蒼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原來飲月君也會做這種事嗎？

無意冒犯，但我們偉大的被龍師小木棍限制得死死的乖寶寶傀儡持明皇帝陛下也會低頭看向人類嗎？

哦再說一遍，無意冒犯。曉蒼默默在心中敲了一下木魚。

不管背後有什麼原因，曉蒼的空間鈕足夠大，裝一點零碎小物件自然不在話下。

她也不是第一次幹采購的活。畢竟如果一個人活了兩千年，那麼什麼都會一點，什麼都試過一點，也很正常。不然這漫長的時光要用來做什麼呢？等着被魔陰找上門嗎？而且曜青的現任将軍治軍嚴格，按理來說采購應當不費什麼事。

這原本應當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主艦的街道上應當和平而靜谧，讓剛從霜風的淬煉中來到這裡的人忍不住貪戀這點安逸。

隻是曉蒼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她在原地凝神靜聽一會，猛地看向一個方向——那是附近最大的星槎港口。

她剛帶着景元和兩位軍需監察官從那裡出來，親眼見到港口亂中有序，如星辰恒定運轉。但現在，有尖叫聲傳了過來。人群的騷動如海浪奔湧，即将卷到他們面前。

曉蒼一把抄起景元，幾個起躍間便落到了最近的樓上。這裡更方便她觀察全場情況。

“啊……”她輕聲道，“步離？”

任何一個在前線幹過的雲騎都不會認錯的。那些猙獰的獸體，那些哪怕隔着這麼遠都能嗅到的惡臭……是步離。

可步離怎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