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炎不會阻止他的。
應星很确信這一點:他信任舜華師姐對弟子的責任意識培養。
飛炎現在是這艘三級邊防艦,以及周圍長達三萬公裡的這段戰線的總指揮官。也許他受人所托對應星多有照顧,甚至于他們這段時間也許确實已經建立起了一點私交,但沒有什麼東西能比得上這節戰線所承托起的上萬條人命。
師父如此教導他,師兄師姐們亦是如此。而且那不僅是口頭上的教導,無數他未曾面見的隻在朱明人口中流傳着的師兄師姐們,以行動踐行了這一點。
他還在朱明時,曾與丹楓一同潛入懷瑾苑後山中的洞淵池。而在池底的一道機關之後,他們找到了一座以冰封緘的公墓——逸散在星間的屍骨被一一尋回故土,于六尺之下的冰棺中長眠,他們的墳茔在此聚成了昏黑的群山。
遠山安睡在冰晶之下,與絕對的靜谧一起随巨行星化作永恒。
每一座沉默的墳墓前都有豎一塊楠木碑。正面镌以功績與榮勳,背面刻以名姓與過往。沒有更多的裝飾,隻是有人親自将那些字一刀一刀嵌進那些紋路中,作為他們存在過的象征。
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從未使仙舟蒙羞,從未讓朱明,讓懷炎不得不垂下頭顱。
應星信任着他們,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他也将這份信任同樣交托給了飛炎。
當然,除此之外,讓應星将飛炎留在總控室的,還有另一個現實的問題——
在舜華師姐的教學中,北邙戰線在最初建成時,針對危險情況有設立過另一種形态:當戰線中所有的指揮官都站在總控室,将意識投入到玉兆網絡之中時,這條以“北邙”為名的鋼鐵長城可在主帥的帶領下,由死物化生。
當然,舜華師姐當時說這隻是增強整體性與聯動性的誇張說法,不至于真的讓北邙一線所有的戰艦都融合在一起,化為跟步離獸艦差不多的活物。但差不大多的智能還是沒問題的。
這也是讓北邙曆經上千年風雨而始終不曾陷落的秘密武器之一。
這種連結不至于上升到玄學的地步,搞什麼同血同命同族……構成它的基石相當樸實:軍籍冊。隻有經曜青主艦下發的軍籍冊上登記過,由曜青将軍認可的指揮官才能被接納入這個連結網絡,徹底成為北邙戰線的一部分。
應星把丹楓翻過來倒過去反複檢查,确認給這條未成年小龍定制的各種護具仍然好好地起着它應有的作用。第一批雲騎已經抵達星槎停泊點,正在準備登艦。0265上的警報仍然作響,聲音尖銳,像是要撬開應星的腦殼将其灌滿牙膏後再進行大力攪拌。
少年揉揉眉心:“你身上的裝備沒問題了,一會别往前沖太過。炎庭叔強調過很多遍,孤軍深入不是什麼好習慣,雲騎行動是團隊合作……曉蒼姐給的東西都帶在身上嗎?”
“……你有點啰嗦,應星。”
丹楓甩了一下尾巴:“等下你不要離我太遠,曜青不是朱明。”
雖然在聯盟中,曜青與公司同化程度最高。但在各大仙舟的雲騎之中,對短生種的接納程度,還得數朱明最優。雖然這種變化發生的時間也不過才一千年不到,但在朱明,雲騎軍的後勤補給單中有針對短生種身體素質研發的藥物。
“曜青沒有咱們常用的藥物,這次我托曉蒼幫我買了一些,但還沒到。”
丹楓伸出一根食指戳戳應星的肩膀,青綠的眸子中像是有些許墨色暈染:“總之,你不要離我太遠。”
免得到時候來不及撈人。
“應該不用擔心生命安全?”應星有些不确定,“鳳皇有一部分在咱們倆身上,保命應該沒什麼問題。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确認一下。”
“嗨,鳳皇,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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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打賭,那個小控制狂現在已經在腦子裡尖叫到第三輪,在帶着周圍一圈小孩回返的過程中估計一邊飛一邊焦慮到掉毛。說真的,要不是後方星域有空間封鎖,她現在就能直接開躍遷回來。”
鳳皇沉沉歎息:“别說她了我也要掉毛了……你們倆這個前線就非去不可嗎?”
“這不是還沒尖叫。”應星打了個哈哈,“所以鳳皇你現在能做到什麼程度?”
他之前見過曉蒼帶着鳳皇一個半人殺穿半片星域,三對羽翼上有灰黑與幽藍的流光閃過。青藍與明紅的炮火仿佛無窮無盡,十三輪轟炸之後,那顆被【繁育】蛀空了的星球再無半點蟲屍遺留,一切都化為塵煙與焦灰,歸于寂寥。而那時,他和丹楓就坐在曉蒼的身後,透過{鳳皇}钴藍的駕駛艙壁看向那顆已然化為焦土的星球。
他見過鳳皇戰争模式的樣子——一尊背生羽翼,覆以惡鬼鐵面的魔神。當她行動時,那便是一架完美的人形自走炮台,專治一切火力不足恐懼症。
而鍛造它的工藝,哪怕是在朱明都能被稱為精妙絕倫,這也讓朱明無數人為之而心馳神往。{鳳皇}本身,便是當世工造匠冶一道的究極浪漫。
應星不敢說自己對此毫無期待:朱明哪個男孩沒幻想過能開一開機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