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火之國都城下起了蒙蒙秋雨,雨幕似油紙一般蒙在窗外,難得可以側目望見的景色一時也有些模糊不清。早已過了果期的瑞香散落在松柏間,二者相互映襯,竟顯露出一種奇異的風姿。
千手九重光端坐在窗邊,呼吸間盡是金木犀濃郁至極的香氣,混雜着雨水清冽的味道,讓他精神一振,一時手癢起來。
金紅桂花在這頗懷詩意的雨幕中凄豔飄零,實在是太過符合日本人所謂的物哀之美了。更何況現在既不需要打打殺殺,也不需要刻苦訓練,這場景讓他心生怠惰、時隔幾十年想要再摸上一次三味線也算是合理之情。
……說起來,三味線是上輩子被當時的福利院長逼着參加學校三味線社團時學的呢,雖說當時其實最想報的是回家社啊。感謝森先生的堅持,讓我在這裡也能有上一點風雅特長疏解情緒。
記憶裡的黑發院長與他的金發助手即使過去了幾十年也依舊形象鮮明。若非有他們的幫助,如他一般毫無異能、又出身貧寒的孤兒是很難在橫濱活下去的,更别說是能夠上學,甚至是離開那個城市了——大多數未能得到庇護的孤兒在鐳體街所遭受的苦難他也是略有耳聞的。
隻是不知道我穿越過來後,我的那具身體會變成什麼樣呢。如果上了東京社會新聞,被描繪成一個加班加到在拉面店門口猝死的社畜,森先生和愛麗絲小姐看到會覺得傷心的吧。
是我辜負了他們的期待啊…不過還好過來之前我已經把當年的資助給福利院彙回去了呢。
千手九重光絲毫沒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心中學着那位偶爾會來福利院看森院長的大人物、膽大妄為玩兒□□重力使爛梗的行為,隻是歎着氣,不再去想這些早與他無關的事情。他撫平袖口褶皺,準備去找平清淳要一把三味線來。
“真是不錯的景色,對吧?”平清淳帶着一身層疊服飾邁進九重光屋内,他握着一柄折扇,臉上頗有些遺憾之色:“隻是你和玖辛奈君今日算是難以出門賞玩了,我本來還想帶你們去别府泛舟,日前正是泛舟秋賞楓葉的時候啊。”
說罷他又歎着氣,用折扇敲敲手心。那折扇有着漆面扇骨、絲絹扇面,配上他正絹所做的和服與身後緊随、一臉恭敬的家仆,确實很有一番氣派。
“饒了我們吧,在下隻是一介忍者。泛舟賞楓、互對俳句這樣的文雅活動可不是我能接得上的招式哦,淳君。”千手九重光微蹙眉頭摸了摸身邊玖辛奈的紅發,心懷平靜的笑着。
這孩子一大早就帶着小挎包來到他屋裡,義正言辭從封印卷軸中掏出一本忍術詳解,說要在他身邊看書,好方便她問問題。
但陰雨天氣對還未長成的孩子影響實在很大,還未看上幾頁,她就伏在窗邊桌案上有些昏昏欲睡了。
有他在身邊保護,平清淳進屋時聲音又壓的很低,本應維持警覺的漩渦玖辛奈竟就這樣繼續安心地奔向夢境而去。
千手九重光笑眯眯地邀請平清淳在對面坐下,兩個大人安靜欣賞了一會兒漩渦玖辛奈點着頭打瞌睡直到真的伏案睡着的可愛情态,才壓低聲音繼續交談。
“我們還是換個屋子接着聊吧,隻是要麻煩淳你剛坐下休息就要再活動起來了。”千手九重光悄聲站起,收斂氣息将身上披着的羽織覆在玖辛奈身上,二人便又保持安靜跟着府中家仆到隔壁和室内安頓下來。
“雖說賞楓這樣風雅的趣事與我無緣,但有一件事想必淳君你會感興趣吧。”千手九重光謝過家仆送來的本蕨餅,欣賞了一番竹葉擺盤,又将此前話題順暢接住,向平清淳讨要起三味線:“你這府裡一定有三味線吧?丹桂花落迎秋雨,這個時候配上三味線的曲子才符合你們的審美吧?”
“津輕?地呗?”
“津輕。”
二人對坐片刻,待家仆送來一柄三味線,千手九重光才偏靠在石青色褥子上,一手扶琴杆,一手持撥子,準備給摯友秀上一下。
音色質樸,曲調婉轉,配合窗外雨落擊石聲确實有了一絲韻味。平清淳捧着臉,在樂曲中盯着摯友手中扇狀的先耳鼈甲撥,待一曲彈完後情不自禁開口:“聽這個風格,似乎是民間會喜歡的曲調?不像是日前國都流行的風格。”
“不過說起來,我還是頭一回知道你會彈三味線。怎麼突然想起來今天給我彈三味線聽了?”他散去心中與大臣争論漩渦玖辛奈封地而生的郁氣,好奇追問:“你什麼時候學的?和你的那位老師千手扉間學的嗎,看他發似霜雪、眸若胭脂的樣子,确實像會樂器的樣子。”
“嘛…算是我的老師教我的吧,是名叫花笠音頭的民間曲。”其實是社團老師教的呢。
“至于樂器,大部分戰國時期過來的忍者應該都會一點吧?”畢竟那個時候,大家還要用變身術或者化妝去花街那種魚龍混雜之地暗中調查情報嘛。
不知道扉間老師當年出沒出過那種任務呢。
千手九重光含糊說了兩句,将話題帶過:“人到雨時就是愛矯情嘛,淳君總是拿茶道在我面前裝高雅上流,我也應該在你面前也裝上一回才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