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官和搜救員,都常常面對人世間最慘烈的景象。而治安官不僅要面對這些景象,還要面對人性中最黑暗的深淵。
白桐知道,自己應該去找局裡的心理輔導,做個危機幹預。
但他此時最想見的人是薛夜明。
救護車上,醫護人員問他,要不要聯絡他的家人。那一刻,他想到了薛夜明。薛夜明沒有私人通訊工具,白桐打給了他們房間外面的警衛,請他轉告薛夜明,自己一切平安,不過要遲幾天才能回去。
薛夜明現在應該看到電視新聞了吧。他會擔心嗎?他的燒退了嗎?他……
白桐打斷思緒,阖上雙眼,靠在輸液床頭。
不需要有人提醒,他也清楚,他對薛夜明的在意程度早就遠遠超出了他們應有的關系。
似乎從他第一眼看見薛夜明的那一刻起,他内心有些東西就開始漸漸失控了。
——簡直就像被對方的精神能力控制了一樣。
這個念頭本該帶給人危險感,但白桐卻莫名覺得一陣溫暖。不管外界如何定義,他始終堅信,薛夜明是一個柔軟而無害的人。
門外走廊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接着有人走進了病房。
白桐以為是換藥的護士,睜開眼睛,卻看到那進來的人有一頭暗紅色的長發。
“你怎麼來了?”白桐反複确認對方的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薛夜明看了看吊瓶,坐到床邊的看護椅上,“你走的時候說,讓我在你回去之前把病養好。我的病好了,你還沒回去,所以我來找你了。”
白桐望向病房外,看見兩名跟随着的看守。
“放心。”薛夜明說,“他們帶我來做精神評估的,順便看看你。”
所有C級以上的精神能者,都必須不定期接受心理狀态和精神狀态評估,以确認他們是否具有危險性。
薛夜明就更不用說了。表面上看,現在的他過着平穩的生活,甚至有時都讓人忘記了他是一個正在服刑的罪犯。而實際情況是,他時時刻刻都站在絞刑架上,頸項上套着緻命的繩圈,腳下隻有一塊勉強立足的木闆。隻要有一次評估出現問題,或是發生某種變故,那塊木闆就會被抽走,絞索收緊。
薛夜明的語氣卻很平淡,仿佛他隻是來做個普通的體檢。他向前微微一傾身,“傷得怎麼樣,我看看。”
白桐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貼滿了紗布,看着有點吓人,不由自主往旁邊一縮,“沒事的,就是一些小傷口。”
薛夜明愣了一下,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妥,坐正身子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抱歉。”
“不是,我是怕……”白桐想解釋,又覺得說不出口。
怕什麼?怕薛夜明會心疼嗎?
怎麼可能。對薛夜明來說,他大概隻是個比較好說話的監管員而已,連朋友都算不上。
薛夜明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變得柔和,什麼也沒說。
外面的看守敲了敲門。薛夜明沖那人點點頭,站了起來,“我得走了。你好好養傷。”
轉身之前,借着身體的遮擋,薛夜明擡起手,輕輕揉了揉白桐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