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可笑,我竟然在假惺惺地祭拜一個可能殺了我全家的兇手,若是爹娘泉下有知,怕是要氣得活過來。
待我叩首完畢,厲雲深在旁側問:“你是想來拿劍?”
“我若想拿,何時拿不到?”我起身看着他。
反正劍已經找到,我拿到手暫時也用不上,與其找地方藏着掖着,還不如先放在這裡,也能減少他對我的懷疑。
“也對。”他點了點頭,“鬼手神偷,是你吧?”
他看似是在詢問,實則相當笃定。
怪了,雖然我之前是被他抓了現行,可我從未對他透露過案底,他是怎麼知道的?
“沒有證據的事,夫君可不能亂說。”我試圖以笑掩飾内心的慌亂。
“自從你在這兒被我撞見,鬼手神偷的行蹤就再也沒出現過,難道你要說這是巧合?”
……
他不說我倒還真沒注意……因為我找到了碧霄劍,連決又查到了一些線索,我無需再像以前那樣毫無頭緒地到處亂找,而且這段時日又忙着應付他,好像确實很久都沒出去“作案”了。
不過他既然早就猜到這件事,卻還依約和我完婚,應該是根本就沒打算揭穿我。
“怎麼,引狼入室,後悔了?”事已至此,我索性也不再否認,“還是說,你又想去告發我?”
沒想到我會承認得這麼幹脆,他反倒有些亂了陣腳,無奈地說道:“沒有證據的事,我如何告發?”
“想不到堂堂的護國大将軍,如今也開始包庇嫌犯了。”我愈發得寸進尺。
他眼神飄忽了一下,心虛地轉移了話題:“我隻是好奇,二十多年前你尚未出世,是怎麼當上這名震江湖的大盜的?”
他在明知故問。
“一個名号而已,誰會在乎這名号背後究竟是什麼人?”我走出祠堂,“京中頻頻失竊,官府抓不到人,把罪責推給一個銷聲匿迹多年的神秘大盜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不是嗎?”
“據我所知,被盜的物品中,貴重的,其實并不多。”他跟着我緩步走了出來,“你不是為了錢。”
“愛好。”我回過身,嚣張地擡頭望着他。
面對我的厚顔無恥,他選擇擡腳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追了上去:“給我講講你爹的事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厲雲深低頭看着腳下,過了良久才說道:“他……是個矛盾的人……”
“什麼意思?”
“他有自己的信念,卻沒能堅守住,做了違心之事,又不夠狠絕,終是落得個兩難全的境地。”他言詞間的遺憾不是一星半點。
違心之事?會是什麼……
直接問他恐怕不會告訴我,我還是不要太冒進了。
“我所知道的厲巍将軍戎馬一生,盡忠報國,和你說的是同一個人嗎?”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毫不知悉内情。
“人都是複雜的。”他在院子中央停了下來,擡頭看了看眼前那棵繁茂卻孤獨的老樹,“他就是因為放不下心中的矛盾,才會讓自己活得那麼累,我時常在想,若他能徹底舍棄良知,或許反倒會活得輕松些。”
雖然聽得雲裡霧裡,但他越說我竟越覺得他話中所指很可能與當年山莊之事有關,否則以厲巍在民間的聲望,既無貪腐,亦無豔聞,更不曾結黨營私,一個忠君愛民的武将,何來“舍棄良知”一說?
“你倒盼着自己的父親是個惡人。”我故意調侃。
許是有難以啟齒的内情,許是對我有所警覺,他不再答話,我都做好了放棄追問的準備,他卻突然說道:“倘若你不得不做一件你不願意做的事,你會在餘生都為之懊悔嗎?”
他神情黯然,絕非隻是憑空提出一個無聊的問題。
難不成是指厲巍?不願意卻不得不做,不正是他剛剛所說的“違心之事”嗎?
“你是說很嚴重的事?”
“是,很嚴重。”
“關乎人命?”
他怔怔看着我,眼裡滿是驚詫。
清晨的風裹挾着微微涼意,撓得樹葉簌簌作響,顯得他的沉默更加突兀了。
直至此刻,我幾乎确定了,厲巍一定和當年月見山莊的事有關。
我的手在袖子裡緊緊攥成拳,指甲嵌進肉裡,掌心的疼痛提醒着我這麼多年是為何而活。
為了防止他起疑,我趕緊假意解釋:“你說很嚴重嘛,我能想到的最嚴重的事,無非就是殺人放火。”
厲雲深收斂了自己破綻百出的表情,問道:“假如就像你說的,關乎人命,你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