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嶽楚儀這番話,宴廳的焦點又彙集在了我身上,我前面幾個時辰為了不引人注意而做的努力都白費了。
皇上和敏妃都朝我看了過來。
皇上在成親那日沒來參加婚宴,敏妃雖然來了,但見到的也隻是披着蓋頭的我,未曾正面見過我,從他們倆端詳的眼神一看就知道他們對嶽楚儀的提議起了興趣。
敏妃似是思量了一下,繼而問道:“厲夫人可願意?”
說到底,跳舞本身并沒什麼,麻煩就麻煩在我的出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花夕閣的舞姬,如此卑賤的身份與他們一道坐在這裡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天大的羞辱,隻有當我像從前那樣低三下四地服從、取悅他們,才能讓他們找回些許優越感。
今日這舞我若跳了,在他們心裡我将永遠是個可以随意差遣的舞姬,往後再有此類場合,他們都會以今日之事相譏,然後“請”我跳舞供他們取樂。我是不在乎他們私下如何議論我,但我可不想以後有事沒事就被叫出來跳舞。
不過眼下這情況,我也斷不可能直接拒絕,在敏妃的壽宴上公然駁了她的面子無異于自己給自己挂了條白绫。
厲雲深看出了我的猶豫,正欲起身替我圓場,我擡手拽住他的袖子攔下他,給他遞去了一個無需擔心的眼神。
我起身行禮,說道:“回娘娘,妾身自是願意為娘娘獻舞,隻是妾身今日還帶來了一件塔西族獨有的樂器,想要演奏給陛下和娘娘聽。”
“獨有的樂器?”
一聽到這個形容敏妃便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奇珍異寶,他們這些見慣了好東西的人對普通的貴重之物早已麻木,可若是告訴他們有一件他們從未聽過從未見過的玩意兒,哪怕是個屁他們也會當仙氣吸了。
我從桌底取出一隻狹長的錦盒,打開盒子拿出裡面的東西,舉起說道:“此乃瓊笛,是塔西族在他們的祭祀禮上才會使用的樂器,在他們部落流傳的文明中,吹奏瓊笛是與天神交流的方式,以此來祈求天神庇佑。”
這下子不僅是敏妃,連老皇帝眼裡也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心動。
天神庇佑,聽起來是多麼崇高的事情,沒有哪個統治者會不觊觎這份氣運。
“妾身原是想将此物作為壽禮呈給娘娘,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當親自讓娘娘聽一聽才好。”見敏妃點頭應允,我又說道:“不過妾身吹奏時就無法跳舞了,難免有些乏味,可否另請一人上來跳舞,妾身以曲伴舞,如此一來在座諸位也都可盡興欣賞。”
“倒是可行,那你想請誰?”
我朝嶽楚儀瞥了一眼:“妾身知曉宣平郡主自幼才貌雙全,也頗擅歌舞,故鬥膽,請她一試。”
“你……”嶽楚儀萬萬沒料到我會有此一舉,正要叫嚣,瞄到了高坐在上的皇帝和敏妃,不得不忍住沖動。
“宣平郡主意下如何?”敏妃絲毫不在意是嶽楚儀先提出的讓我跳舞,此刻她隻急着聽一聽這瓊笛仙音。
嶽楚儀連忙起身回道:“臣女願意。”
我這雖說有些以牙還牙的私心在,但這件事總歸對她有利無弊。跳舞之人是全場矚目的重心,以她的心性,我來做她的陪襯她定是樂意之至的,這樣她既可以踩在我頭上,又可以收獲衆人的稱贊,于情于理她都不會拒絕。
“妾身還有個提議。”
“你說。”
“瓊笛音色空靈,雖純淨,卻不适合獨奏,妾身想借一名樂師撫琴同奏,二者和鳴方能更好地顯現瓊笛音韻。”
“準了。”敏妃欣然同意。
我側身朝奏樂區看去,正想挑選樂師,隻聽一聲“我來吧”,長淮公主從自己的座席走了出來。
她施施然走向宴廳中央,站在惠陽公主身旁,笑着說道:“惠陽有心為娘娘準備了劍舞,長淮慚愧,隻好借花獻佛了。”她轉身面向我,問道:“厲夫人,可以嗎?”
“是妾身的榮幸。”我答道。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有了公主的加入,落在我身上的注意力就會更少了。
“如此甚好,本宮與皇上也許久沒聽你彈琴了。”
敏妃點了點頭,幾名内侍便将琴、琴架等道具一應搬上前來。
惠陽公主俏皮地用胳膊頂了一下長淮公主的手臂,像隻小兔子似的連蹦帶跳地回到自己的座席去了。
惠陽公主與長淮公主同時喪父,又一同在宮中長大,因此兩人感情甚笃,不過這兩姐妹着實性格迥異,一動一靜,一個喜武一個善文,一個外放一個内斂,就連相貌也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嶽楚儀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姗姗來到宴廳中央,長淮公主則走到琴架旁坐下,等待我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