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間的複雜情緒淡褪了許多,解下鬥篷,看着地上染了血的紗布,問道:“這個呢?”
我将今日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他邊聽邊替我給手上藥,上完藥又把我的兩隻手包成了粽子。
“明日别去了,就待在營帳裡。”
我沒太在意他的話,問道:“你與東宮關系如何?”
“沒什麼往來。”他随口一答,淡然将我手臂上的毯子掀開,重新檢查了一下公主幫我包紮的紗布。
“是你不跟他們往來還是他們不跟你往來?”
他的手頓了頓,若有所思,并未回答。
“我猜猜……”我把滑到肩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肯定是太子試圖與你交好,沒想到你油鹽不進,他就隻能跟你保持距離。”
他的緘默算是證實了我的猜想。
“他是未來的君主,你遲早要效忠于他,就算你說你是不想被人誤以為結黨營私,那也沒必要拒他于千裡之外。莫非,你們有私仇?”
他依舊沒吭聲。
厲雲深這個人,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不存在的事他會直接否認,若沒有否認,那就一定有秘密。
“夫人,奴婢能進來嗎?”
厲雲深走開了幾步,我見他似乎不準備繼續這個話題,便對着外面說道:“進來吧。”
聽到我的允許,清秋走了進來,看到厲雲深也在,她連忙行禮:“将軍回來了。”
她走到桌邊撿起地上的衣服和紗布,看了看盆裡的血水和毛巾,問道:“夫人,您怎麼又流了這麼多血?真的不用找大夫來看看嗎?”
“沒事,都是外傷,養養就好了。”我看着一旁的厲雲深,忍不住又想捉弄他,“你把這裡收拾好,去叫人打些熱水來,将軍要沐浴。”
“是。”
厲雲深不解地看着我。
“将軍昨晚沒睡好,得泡個熱水澡放松放松。”我一本正經地說道。
“沒睡好?是被褥不舒服嗎?”清秋天真地問。
“那倒不是。”我看向厲雲深,挑了挑眉,“将軍昨晚可有聽見什麼動靜?”
厲雲深的表情霎時凝固。
他轉身去倒了杯水,沉聲說道:“沒有……”
“沒有嗎?哦,那可能是我聽錯了吧。”
我憋着笑打發了一臉茫然的清秋,很快她就領着雜役和車夫擡了一大桶熱水來。
等人都走了,厲雲深自己扛着屏風把木桶遮擋起來,生怕被我看到似的。
“洗幹淨點。”
我說完這句,屏風那頭的水聲突然就變小了。
其實我的本意隻是怕他這幾日身上出汗太多,想讓他好好清理一下,不過經我嘴裡說出來就像是在調戲他。
但他倒也自覺,晚上沒等我逼迫就睡到了床上,就這樣又跟我同床共枕了幾晚,夜夜都聽着不知是誰家的哼吟聲入睡——有時甚至不止一家。
惠陽公主撞了邪祟的傳聞不胫而走,鬧得人心惶惶,原本沒有的事憑空捏造出了一堆,就連太子遇襲也有了合理的解釋:邪祟作怪。
至于沖撞的原因也很簡單:女子進圍場觸犯了大忌。
不過托他們的福,我安生地在營帳裡休養了兩日,直到祭祀禮前一晚的圍獵宴才迫不得已出席。
圍獵宴設置在日落後,座位與宮宴相似,衆人按既定的席位分坐兩側,皇上和敏妃坐在上座。中間的空地上燃起巨型篝火,四周也都有小型篝火包圍,亮如白晝。表演的節目不似宮宴上那般典雅,而是粗犷豪邁;食物大多也都不是平常那些精緻小食,食材以狩獵所捕獲的獵物為主。
這次的秋獵,得勝者毫無意外又是賀晟。
那些人會争第二名、第三名,就是不會蠢到去争第一,甯可在登記處一條條删除自己的記錄,也要保證太子的絕對優勢。
皇上對賀晟進行了口頭嘉獎,詢問他想要什麼賞賜,他啰裡啰嗦客套了一堆話,最後假惺惺地讨要了一個治理地域饑荒的資格,以彰顯自己上報君恩、下施仁澤的高風亮節。
依我看他最想要的是他爹的那張龍椅,就怕他爹不肯給。
那群人忙着恭維太子,我看着案幾上的食物,手背碰了碰厲雲深的腿。
厲雲深側過頭,懵然看着我,我在桌下攤開剛上過藥的手。雖然已經不再裹紗布了,但塗了藥還是不太方便握筷子。
我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菜,張開嘴:“啊——”
他反應了一下,小聲歎了口氣,謹慎地轉頭看了看周圍,拿起我的筷子,夾了一片薄切的烤牛肉喂到我嘴裡。
我還沒嚼完又迫不及待揚起下巴指了指另一盤:“那個那個!”
“你有傷,那個不能吃。”
“那……這個!”
“也不行。”
“那個總可以吧!”
“嗯……”
他撇了撇嘴,無奈地伺候我把桌上能吃的菜都嘗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