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是什麼脾氣秉性我再清楚不過了,我若不攔着他,他能直接站在大門口把厲雲深将來想給孩子取的名字都問出來。
師父倒是對我的一驚一乍習以為常,正聽得認真的厲雲深卻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誇張,趕緊放輕聲音,軟語說道:“師父……他老人家……沒來過乾陽,我想帶他來看看,在你府上暫住幾日,可以嗎?”
厲雲深想了想,側身讓開了進門的路:“進來吧。”
我拽着師父就往裡走,師父不情願地被我拖着,邊走邊回頭,嘴裡嘟囔着:“走那麼快做什麼?我還沒跟徒婿說完話呢。”
“你再對他胡說八道我就讓你睡大街上。”
“虐待老人喽!”師父的抱怨中夾帶着一股雀躍,好像生怕我不這麼做似的。
将師父的吃住安頓好就已經天黑了。他上了年紀,身體又不算康健,經不起長途勞頓,早早便歇下了。
忙完這些我去浴房沐浴了一番,自己給自己上了藥,換好衣裳才回房。
惠陽公主送給我的藥不愧是禦用藥,幾日下來傷口表面就愈合得差不多了,隻要手臂不過度用力就不會撕裂傷口,換藥這種小事也基本可以自理了。
我推門進屋,厲雲深手忙腳亂地把地上的被子枕頭撈起來甩到床上,轉過身見來的是我,松了一口氣,又把東西從床上拿下來,俯身鋪在地上。
我将外衣挂在衣桁上,走到床邊脫了鞋,放下床幔,還沒躺下就聽厲雲深在床前問道:“你昨日去哪了?”
“朋友家。”我鑽進被窩蓋上被子。
他沒說話,隻是安靜地站着,燭焰輕搖,将晃動的影子繪在床幔上。
見他不吭聲,我調侃道:“不問我是男的還是女的?”
“那是你的私——”
“私事,你不會過問,我知道。”我翻身側卧,手撐着頭,饒有興緻地看着他的影子,“那你前面那句是在問什麼?”
他啞口無言,裝作很忙的樣子繼續鋪被子。
“是一位妹妹,她爹娘以前幫過我。”我沒再揶揄他,闡明了實情,“這次在她家碰見師父也是巧合。”
厲雲深的動作頓了頓。
“今日你問都不問就同意讓我師父住進來,不怕引狼入室嗎?”
他走過去熄了燭燈,房内一片幽暗,影子也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記得你說過,你師父待你很好。”他在地鋪上躺下,“所以我想,他應該是對你很重要的人。”
我愣了愣,放下手平躺回去,在漆黑的環境中感受着自己胸口的起伏。
“厲将軍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的手不知不覺攥了起來。
我竟然莫名地心虛了。
“你的意思是,我信錯了。”
他的語氣不是反問,卻狡猾地将問題抛回給了我。
我若說是,勢必會動搖我們合作的根基,若說不是,倒好像我在利用他的信任調戲他。
“你知道我和師父是怎麼認識的嗎?”我岔開了話題。
他沒有搭腔,靜靜等我說完。
“那時候我一個人走街串巷,因為輕功尚可,又是個孩子,所以偷起東西來很輕松,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靠偷,我還經常去住有錢人家空置的宅子,反正他們空着也是空着,我借一個房間也不算過分。”
适應了屋内的黑暗,我的眼睛漸漸能感知到窗外投來的光線。
“就這麼漂泊了半年多,從來沒被抓到過,小孩子嘛,總是會得意忘形,我就開始找那些會武功的人下手,專偷他們身上看起來特别的東西。起初也很順利,他們對小孩子不設防,我輕易就能得手,直到有一次,我在偷一塊玉牌的時候被抓了個正着。”
隔壁始終沒動靜,我猜想他是對我枯燥的故事提不起興趣,便識趣地不再言語,拉緊被子準備睡覺。
“怎麼不說了?”厲雲深的聲音從床邊傳來。
我剛閉上的眼睛立刻睜開,臉轉向了床幔:“我還以為你睡着了……”
“我在聽。”
不知是欣慰于他有回應,還是慶幸我的故事有人願意捧場,我不禁輕聲一笑。
“縱然我擅長輕功也無法從一群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手中掙脫,他們扣住我,逼問我是受誰指使、有何目的,我說沒人指使我,隻是偷着玩,他們怎麼可能相信一個會武功的小丫頭毫無緣由地就惹上他們?于是就嚷嚷着要砍我的手。”
“是你師父救了你?”
或許是擔心我又誤會,厲雲深主動跟我交流了起來。
“嗯,在刀快要切進我手腕的那一刻,他用石子把刀彈開了。”我的腦海中浮現曾經的那些畫面,“他還過去跟他們講道理,讓他們放了我,那夥人惱羞成怒,想把這個礙事的陌生老頭也一并解決了,結果反被這個看似病弱的老頭修理了一頓。”
我翻過身趴在床上,把頭探出床幔:“後來我才知道,原本那次我是不會失手的,是師父故意在我動手的時候用暗器驚擾他們,才導緻我暴露了。”
躺在地上的厲雲深看見我,慌忙轉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