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個身,大有不想再搭理我的意味,我也隻好閉嘴,不去打攪他安靜地入睡。
翌日一早他便又出門公幹了,我拿着他囑托清秋轉交給我的令牌進宮,一路暢行無阻。
比起曾經我所設想的一個人鬼鬼祟祟偷溜進宮,這種大搖大擺的陣仗我倒還真有些不适應。
到了惠陽公主的嘉韻宮外,侍衛前去通傳,我則候在原地。
厲雲深說過,皇上借着允許惠陽公主習武的名義派了黑羽衛保護她,所以一到這嘉韻宮附近我便能感覺到暗處有人。
但如此一來就更奇怪了……既然公主有黑羽衛暗中保護,為何那時在圍場還會孤零零地遭到野獸攻擊?
“厲夫人,公主有請。”
侍衛的再次出現打斷了我的思緒。
跟着一同出現的還有公主的貼身侍女。
侍女帶着我前往寝殿,我一進去就看見惠陽公主端坐在書案前,專心緻志地研讀着什麼,和之前那個活蹦亂跳的丫頭簡直天差地别。
四下那麼多人看着,我不能逾矩,隔着幾丈遠便躬身行禮:“參見公主。”
“免禮。”惠陽公主悠悠放下手中的書冊,擡起頭望向我。
饒是她的衣裳一派端莊,眼裡卻飽含随時準備平地起跳的精光。
她抿了抿唇,冷冷對着殿内的侍從說道:“都退下吧。”
下人們遵照命令依次退了出去,她始終正襟危坐,直到殿門關上的一瞬,她猶如屁股着火似的從座上蹿了起來,嘴裡小聲叫着“師父”,大步跑過來重重地撲進我懷裡。
“師父!”她抱着我蹭了蹭,忽然又放開我,緊張地捧起我的手臂,“你的傷怎麼樣了?”
“有公主殿下的贈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揉了揉她細軟的頭發。
“什麼公主殿下!”她埋怨地嘟着嘴,“方才人多眼雜,所以我不敢與師父太過親近……師父以後叫我‘阿璟’吧!這是我的名字,賀璟。”
惠陽是她的封号,但隻因她自幼便得到賜封,世人隻記住了她是高高在上的惠陽公主,卻鮮有人在意她也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如同她的思想一般“不重要”。
她興沖沖地拉着我走到她剛剛坐着的書案前坐下,我低頭便看見她所潛心品讀的是坊間廣為流傳的話本。
有些意外,但好像又不那麼意外。
“雲深說你想見我,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她蹲在我身側,雙手搭在我腿上,仰頭看着我:“阿璟就是想師父了呀!師父沒想我嗎?”
“你是想學武功了吧?”我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才不是呢!師父身子還未痊愈,理當好好休養才是,武功嘛,來日再學也不遲。”她從桌上左一盤右一盤的瓷碟裡拿了一塊糕點遞給我,“我原是想親自去探望師父的,可是我怕私自出宮會給師父添麻煩,故而隻好趁師娘進宮時托他帶話了。”
也難怪皇上和敏妃寵她,誰見了這隻小貓都會心軟。
“對了,外面是不是有黑羽衛?”
“師父怎知?”她澄澈的眼睛清可見底,不藏半分污瑕,像是世間最純淨的玉。
“這又不是什麼機密。”我品了一口小貓咪遞來的饞食,“不過有件事我想問你,你進圍場那日,黑羽衛沒跟着你嗎?”
“我是偷溜出去的,做了好久的準備才甩開那幾個黑羽衛。”
黑羽衛的敏銳度和執行力比普通侍衛高得多,就憑這丫頭一個人,能輕易躲過他們的監視?可他們若是在,又怎麼可能放任公主受傷甚至有生命危險?這樣的失職幾乎是死罪。
當時情況緊急,我疏于對四周環境的觀察,下意識認定周圍沒有其他人,如今也無從查證了,除非我把外面幾個黑羽衛抓來當面對質。
難道當真是我想多了?畢竟黑羽衛效忠于皇帝,那日的事他們若在場看到,必定會如實向上禀報,那我應該早就被叫去問話了,哪還能安然坐在這裡?也許他們真的隻是一時大意,被公主蒙混過去了。
我不再糾結于此,笑着說道:“我無故來你這嘉韻宮,消息傳出去,怕是會惹來非議吧?”
“師父放心,這點我早就想到了。”她站了起來,自豪地在我面前踱步,“若有人問起,我就說是我請将軍夫人來教我跳舞,等下次我給祖父祖母獻藝,他們自然就會信了。”
“看來我要教的東西不少啊。”我拿起茶盤上空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走過來趴在案前,憨笑看着我:“我很乖的!師父一定要常來看我!”
“好,那今日就先教你舞蹈。”
話音剛落,她箭步沖到殿中央,甩着手,轉着圈,興奮地等候我的指示。
我一連幫她惡補了兩三個時辰的基本功,午膳也是在殿内和她一起用的。我們一邊教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她問我為何會流落至花夕閣,問我師承何人,問我與厲雲深是因何相戀。我半真半假地回答了她。
我說我幼時家中遭難,無親無故,為了生計才不得不抛頭露面;我說我的師父是個有名卻又不肯留名的俠客,将來有機會就帶她去見見她的師祖;我說我與厲雲深是一見鐘情,我傾慕他的英勇,他執意為我打破俗世枷鎖。
小公主對此深信不疑,仿佛我說我是個修煉千年的石頭精她也會問我能不能教教她修煉秘法。
我看我要教她的不僅是武功和舞蹈,還有識人和防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