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朝述職期間鮮少要用到軍印,他可以裝作一切如常,可一旦回到邊關,簽署軍令、調撥糧草,樁樁件件都離不開軍印,他不可能瞞得住。
我環顧四周的下人,将厲雲深拉遠幾步,低聲說道:“怎麼辦,軍印不在這裡,我現在去取最快也要天黑以後才能回來。”
他睜大眼睛看着我,似乎震驚于自己所聽到的。
當初偷走他軍印的人是我,此刻急着要歸還的人也是我。
“無妨,還有一枚副印,暫時可以……”
“你瘋了?副印有什麼用?遺失軍印可是重罪!”
他被我激動的反應吓得一愣。
意識到自己太過反常,我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如今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若被人發現你丢了軍印,你倒黴,我也會受牽連……”我在袖中攥着手,“既然你都允諾我随時可以将劍拿走了,公平起見,軍印我也應該還給你。”
“那我讓隋昊留在府上等你。”
“不行,那麼多雙眼睛在盯着,他平常都隻跟着你,這麼做難免引人生疑。”我抿了抿唇,“這樣吧,我快去快回,若是來不及,你照常出發便是,我會想辦法跟上的。”
說完我顧不得他的回應,找了匹馬就匆匆出府了。
正常往返幽鳴谷大約需要兩個時辰,可是偏偏遇上大雪天,路上通行不便,我花了将近三個時辰才趕回府中,厲雲深和隋昊早已經離開了。
下人給了我一張紙,說是厲雲深留給我的,我打開發現上面寫着一個地名,是乾陽城外的一處村落。
外面下着雪,他們又是大部隊,肯定沒走太遠。
我趕忙上馬,往紙上所寫的村子趕去。
厚實的積雪仿佛吞噬了天地間一切聲音,我獨自穿行在靜谧的雪夜,嶄新的馬蹄印轉瞬便被覆蓋。
面紗本可禦寒,無奈風太大,我隻得摘了,砭骨的朔風如刀刻般一遍遍拂拭我的臉,直到連疼痛都感覺不到,我終于在過了村莊不遠的地方看見了點點火光。
我朝着光亮的方向又騎了幾裡路,到了警戒卡口,被夜巡的哨兵攔下了。
“什麼人?”幾名哨兵在夜色中警惕地舉着刀槍棍棒走近。
我翻身下馬,掏出令牌遞了過去:“我找厲将軍,煩請通傳。”
“女的?”
他們幾個互相嘀咕了一陣,其中一人上前接過我手中的令牌,對着火把照了照,驚訝地轉頭對其他人說道:“将軍的令牌?”
“傻呀你!”後面的一個人猛地在他帽子上拍了一巴掌,“将軍特意叮囑過我們,這肯定是夫人啊!”
幾人面面相觑,反應過來後慌忙收起武器,向我抱拳:“參見夫人!”
“不必多禮。”我收起他們遞回的令牌,“将軍呢?”
“将軍在主帳,夫人請随我來。”
哨兵領着我往營帳方向去,一路上經過的每個火桶邊都圍着三五個士兵,個個凍得滿面通紅,一邊搓手一邊從微弱的火苗中汲取着珍稀的熱量。
“将軍,夫人來了!”
營帳中亮着光,映出了那個熟悉的影子。
聽到帳外的通禀,那影子迅速朝門口移動,接着便從掀開的帳幕後探出了厲雲深的臉。
他怔怔看着我,目光在我的頭上、臉上、衣服上依次掠過,然後伸手将我拉進帳中。
“還好趕上了。”我将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從懷中取出軍印,“給——”
我還沒把東西遞出去,他先遞了塊毛巾來。
“擦擦吧。”
我低頭往身上看了看,頭頂上浮着的一層雪掉了下來,在燒着炭火的帳内頃刻化作水珠融進地墊裡。
“沒事,反正待會兒又要沾上。”我随手撣了撣衣服上的雪。
“你還想出去?”
他問得我一頭霧水。
“我不得回去嗎?難道跟你的部隊一道去龍淵關?”
他靠了過來,用毛巾替我拭去衣服上的雪和水漬,淡淡說道:“都這麼晚了,外面風雪太大,路上不安全,你暫且在這裡歇一夜,明日再說。”
我回頭往外張望,透過被風吹開一角的帳幕看見外面巡邏的衛兵,說道:“這是軍營,不合适吧?”
我倒是無所謂,别說是軍營,就算是皇陵,在裡面睡上一覺也沒什麼大不了,可他作為一軍之首,公然在軍營讓女子留宿,隻怕會動搖他在軍中的威望。
“這世上還有你覺得不合适的事?”他漫不經心地一點點撥去我頭發上的碎雪。
我一時竟聽不出他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