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夷命他放在書案上,取出一摞來看。
最上頭,是抄的曹子建《洛神賦》。确實是一筆好字:筆畫柔媚,間架硬朗,結字秀麗而不失偉岸。
“倒襯得上他那副皮囊,”卓夷心想:“原來他也不是一無是處。”
看完《洛神賦》,再取下面幾頁時,卓夷不由得怔住。
隻見那最上一頁寫着:“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相思?他是對誰相思?我日日在他眼前,他相思的必不是我。那會是誰?他整天不願出府,莫非就是這府裡的?那人難道比我還漂亮麼?還是說,那是個懂得溫柔小意的狐媚子……
卓夷心頭一陣酸脹,捏着那頁字紙,委屈不已。眼前的字雖好看,卻字字紮心,眼淚都要冒上來了。
她沉浸在心事裡,未曾留意周圍的動靜,這時忽然有人從身後将她抱住,卓夷打了個激靈,說時遲那時快,拔下頭上金簪往那人扣住她腰的手上一紮,那人吃痛松手,卓夷轉身一個耳光劈頭蓋臉扇過去,電光火石間便将那人摁倒在地,随後聽得旁邊陳文曲、文奎等人心疼地喊:“王爺……”
朱棡臉貼着地,咬牙切齒道:“姓謝的,你遲早要把自己搞成個寡婦你才痛快。”
卓夷忙松開他,站起身,手足無措看着下人們扶他,給自己找補道:“這些人怎麼當差的?王爺來了也不通報,還以為是府裡進了賊人……”
陳文曲跪在地上給朱棡拍袍子上的土,小聲嘟囔道:“回娘娘的話,是王爺不讓通報……”被朱棡踢了一腳,立即閉嘴。
朱棡的手在滴血,卓夷丢了簪子,欲拉過他的手給他包紮。朱棡還在氣頭上,想甩開她,見她一雙星眸含淚,便忍住沒動。
侍女們用金盆端了淨水,又送來白紗和創藥,卓夷細細給他清洗了創口,正抹藥間,先前的嫉妒委屈疊加此刻的愧疚受挫,忍不住落淚,淚水混着妝粉吧嗒吧嗒滴在傷口,刺得他“嘶”的一聲,不由得扶額:“胡亂包一包就得了,不是什麼大傷。你别哭。”
卓夷自己也不知為何,眼淚就像開了閘,怎麼都止不住。包紮好了手,朱棡道:“你打人在先,還哭,反倒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卓夷哭道:“就是你欺負了我,就是你,就是你!”
朱棡道:“我無非抱一抱你,怎麼欺負你了?”
“你們都出去。”卓夷屏退了下人,走到桌前拿起字紙,扔在他臉上:“你是為誰寫的?”
朱棡拾起字紙一看,說道:“你是豬嗎?沒看見這上頭寫着日子麼。”
卓夷搶過字紙,見寫着“洪武七年臘月己酉夜”,疑惑道:“這是什麼日子?”
朱棡氣不打一處來:“這是前天!是你大半夜把我攆出寝殿挨凍的日子!”
“那你是對誰相思?”
“你是豬嗎?除了你還能是誰?”
卓夷又喜又氣:“你才是豬,你們一家子——”
朱棡忙一把将她扯過來低頭吻住,一面吻她一面道:“膽大包天……罵我可以,把父皇罵進去,你小命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