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陰雨連綿。
城市被籠罩在灰藍的雨霧中,紅色的車尾燈在雨中氤氲散開,地面的積水倒映出一片旖旎霓虹。
雖是春日,氣溫尚未回暖,冷絲絲的寒氣見縫插針往人身上鑽。
大街上有愛美人士早早換上了早春新款,嬌粉嫩綠,将春色穿在身上。
但楚岚畏寒,硬是頂着老媽的碎碎念,裹着穿了一冬的黑色長款羽絨服,慢吞吞從車上挪下來。
“外面哪個小姑娘穿得像你這樣老氣哦。”
楚母推開副駕駛一側車門下來,大衣高跟鞋,一絲不苟的妝容發髻,看着比楚岚時髦得多。
她恨鐵不成鋼地橫了楚岚一眼:“年紀輕輕不打扮起來,等七老八十了就算打扮了也沒人看你。”
楚岚凍得縮頭縮腦的,在地上不住蹦跶:“愛看不看,誰稀罕讓人看,我自己舒服最重要,要是一直沒人看才好。”
楚母一瞪眼睛:“瞎說什麼!”
楚岚一縮脖子,又不服氣地小聲嘟囔:“本來就是嘛……”
楚父拿着楚母的小羊皮手提包,走過來隔在母女之間:“好了好了,走吧,要遲到了。”
楚岚攬住楚父胳膊,哼哼唧唧告小狀:“爸,你看我媽又欺負我……”
楚父隻呵呵笑,并不說話,就算楚岚使勁搖晃他胳膊也不吱聲。
楚母走在另一側,哼笑一聲:“這是我老公,有本事你也找個男朋友撒嬌去。”
楚岚皺皺鼻子,知曉接下來又要說什麼,隻當自己什麼都沒聽到,不肯接茬。
楚母卻不肯輕易放過她:“你小舅跟我說他們單位新分來了個小夥子,沒結婚,父母都在政府工作,回頭他把微信推給你,你跟人家好好聊聊。”
楚岚忍不住抱怨:“小舅他上班是沒事可幹嗎?怎麼就光研究單位裡誰結婚誰沒結婚啊,這都第幾個了。”
就算隔着楚父,楚母的巴掌還是精準地拍到了楚岚身上,打得她一竄。
“要不是關心你,誰給你張羅這事兒!”楚母不快道,“這麼大了連個對象都找不着,你還有理了你。”
楚岚梗着脖子頂嘴:“我就不能先拼事業嗎?沒車沒房沒錢結什麼婚,再說了你不知道職場上女生本來就受歧視麼,要是再年紀輕輕就結婚生小孩,這輩子事業都完蛋了。”
楚母對她這一套早就免疫:“照你這麼說,大家都别結婚了啊?人家都能找着對象,怎麼就你事兒多!”
楚岚還想再說什麼,楚父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楚岚忿忿閉嘴。
——她就知道,雖然她是爸爸的寶貝女兒,但和爸爸心愛的老婆比起來還是差一個檔次。
一家人乘電梯來到位于市中心的頂奢酒店,在服務生引導下進入宴會廳。
大廳布置奢華,人聲鼎沸,新郎新娘在入口處和來賓合影。
楚家分工明确,楚父交禮金,楚母和新郎父母寒暄,楚岚則把新婚禮物遞給新郎,乖巧道:“祝表哥表嫂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新郎表哥白胖和氣,貌不驚人的圓臉上滿是笑,在百忙中對楚岚使眼色,示意她看不遠處的伴郎。
“我朋友,長得帥吧,剛和女朋友分手,現在單身,等下你和他坐一桌,好好聊聊,認識一下。”
楚母正好走過來聽到一耳朵,笑得牙都露出來了:“還不快謝謝你表哥,不是自家人誰這麼照顧你啊。”
一旁的新娘高挑貌美,巴掌臉上的一雙翦水秋瞳先是看向新郎,又仔細瞧了瞧楚岚,沒說話。
楚岚頭一次見新娘,當着新娘的面,她不好多說什麼,笑得臉都僵了:“謝,謝謝表哥……”
合影寒暄結束,又來了新一波客人,楚家人在服務生引導下先行入席。
楚岚走在最後,她耳朵尖,聽到新娘小聲嘀咕:“不是說好把你朋友介紹給我妹妹嗎?她可是特地請假來做伴娘的……”
新郎:“都是妹妹,介紹給誰都一樣。”
新娘:“那能一樣嗎……”
楚岚快走兩步,心想這朋友可真夠搶手的。
表哥家财大氣粗,婚宴上的都是硬菜,象拔蚌,大黃魚,整隻的澳龍,鮮豔胴體橫呈在皇家骨瓷鍍金餐盤上,看起來誘人極了。
楚岚心動不已,卻有心無力,如同納了十八小妾的八十地主,心有餘而力不足,恨不相逢未痿時——實在吃不下啊。
楚母頗有先見之明地意識到婚宴上可能出現優質未婚男青年,出門前逼着楚岚換上新買的羊絨連衣裙,進了酒店便扒了她身上的羽絨服,不許她再套這身黑皮。
這裙子是楚母逛街的時候給楚岚挑的,設計材質剪裁哪兒都好,就是太緊了,多一絲贅肉都要勒出來。
楚母看着裙子不無遺憾地說:“也就是你們年輕小姑娘能穿,年紀大了背都厚了,怎麼穿都不是這個味兒。”
楚岚被新裙子勒得奄奄一息,她平時上班都是衛衣衛褲,怎麼舒服怎麼來,自畢業後再沒在着裝上費過心。
不過她底子好,平時被寬大衣服掩蓋看不出,換上修身裙後便顯露出那遺傳自母系血統的豐乳蜂腰翹臀長腿。
家裡親戚常開玩笑,說楚岚會挑着基因長,繼承了母系的好身材,又有着父系的雪白皮膚和濃密黑發,端是天生美貌。
不過再美也抵不過天生孤寡脾氣。
她可能沒長戀愛這根筋,從小聽話極了,老師不讓早戀,她便絕不早戀。
收到的情書禮物通通發還原主,當面表白的也别想得個好臉色,不知多少情窦初開的小少年在她的冷淡前碎了一地懵懂春心。
上了大學也沒好到哪兒去,楚岚慣性保持單身,對所有暧昧試探不為所動,不知多少人在這座名叫“楚岚”的大山前折戟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