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慌忙伏身去撿筆。
律師是很擅長欺軟的,也是非常怕硬的,對于高位者他就變成老鼠,吓得滿地亂竄吱吱慘叫。
括号,特指北方老鼠,括号。
他半跪着,艱難探手去夠,過于合身的西裝限制了動作,不知是急還是熱,一頭一臉的汗。
好不容易撿到筆,還沒起身,晉雲柏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冷冰冰的怒氣,像座冰封的火山。
“我要的不是應該。”他說,“她到底在哪裡?”
律師的臉從辦公桌下露出來,狼狽極了,苦着臉試圖解釋:“楚小姐把她的手機和号碼都換了,實名制的社交賬号全部棄用,除了能查到她最後一次出行的目的地是河西省衛平市以外,其他的确實查不到了……”
信息化時代,每個人都是透明的。
你的喜好,你的位置,你的真實姓名,你的一切……你以為藏的很好,但有隻索倫巨眼始終在看着你。
這就好像在你以為穿着衣服在路上行走,殊不知這布料和皇帝的新裝來自同一家生産商,裸|奔而不自知。
不過,有時索倫巨眼也不是萬能的。
逃脫那張網,放棄現代便利,假裝自己是個原始人,沒有手機沒有網絡,像武俠小說裡閨秀她媽保衛自家閨女貞操一樣保衛個人信息——或許有用。
要是斷網有用,逃犯都早該落網,通緝令變成廢紙一張。
可楚岚确确實實消失不見了
事情脫離掌控,朝一個無法預料的方向傾斜,晉雲柏焦躁地在辦公室内反複踱步。
律師不敢說話,撿起筆,輕輕放在辦公桌上,低眉順眼地坐着。
晉雲柏忽然轉過身問:“監控呢?總該有監控拍到她吧?”
律師說:“确實拍到了,但有的地方沒安監控頭,沒拍到她最後去哪兒了……”
偌大一個城市,上千萬的人口,一個人的消失太容易了。
律師默默祈禱晉雲柏這次隻是心血來潮,天涯何處無芳草,實在不行,他剛上高中的女兒其實也挺漂亮的……
但事情的發展沒有如他所願。
“‘千張機’呢?”晉雲柏突然說道。
律師心裡咯噔一下:“這個……這個……”
“千張機”的名字源于詞牌名九張機,原指古代女子紡絲織梭的情景,但在某位頗有文學修養大佬的建議下,用來命名國内的網絡監測系統。
網絡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如同絲坊女工手下千絲萬縷的絲線,又像相互纏繞的琴弦,牽一發而動全身,誰知道看似無意的隻言片語中,是不是藏着這春那春的陰謀颠覆?
當然,這個系統是絕密的,在一定範圍内。
畢竟普通人膽小又容易被煽動,像一群蠢羊,隻知道低頭吃草擡頭随大流,哪怕前面是屠宰場也照走不誤。
有聰明人意識到“千張機”的存在,試圖躲開它的監視。
但那不是一張網,再小也有網眼可以鑽。那是盤絲洞,層層疊疊了無數蛛網,再輕微的觸碰都立刻會被察覺。
任何想法,在向外表達出來一瞬間就不再安全。
——無論這表達是自言自語,還是隻是打字後又删除。
也因此,千張機在找人時非常好用,畢竟失蹤者本人可以不用手機不用網絡,但ta攔不住别人使用。
隻要有一絲蹤迹被千張機捕獲到……
晉雲柏神情溫和下來,嘴角一絲笑意:“我知道要怎麼找她了。”
律師試圖勸說:“晉先生,千張機的動靜太大,影響不好……”
媽呀,千張機啊,這可是千張機!
以他的級别能知道這三個字就已經是手眼通天了,讓他去找關系私下動用系統,不如讓他去給泰王做男寵賣鈎子穿露臍小背心。
律師心驚肉跳,心想晉先生不至于為了個女人要做到這種程度吧?
一個女人而已,現在滿街都是美女,個個年輕漂亮,以他的權勢地位樣貌,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又何苦吊死在一棵樹上。
他還想勸:“我認識幾個辭職刑警,刑偵追蹤能力非常優秀,要不然……”
晉雲柏反而冷淡下來。
他看了律師一眼:“你可以走了。”
律師不想走,但這兒沒他讨價還價的餘地。
律師忐忑不安地離開了。
臨走前,他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晉先生斜倚辦公桌,長腿窄腰,姿态灑脫。
他雙手環胸,若有所思,臉上露出近乎溫柔的微笑。
這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說不清,但有點吓人。
像是西裝革履的殺手,攜槍趕赴他終将到來的死亡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