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虞近寒對着鏡子整理身上的新校服。
北辰私高是私立學校,校服做得精緻得體。白色襯衫,冷灰色半身裙,穿在她身上十分妥帖合身。
虞近寒很喜歡裙子的顔色,有一種金屬般的冰冷質感。
收拾妥當後,她拎起書包出了門。
樓道又髒又陡,她小心翼翼地下樓,像一隻遊過酸臭水塘的白天鵝。
她家住在申城的老弄堂裡,逼仄陰暗的三層老樓裡擠着密密麻麻的住戶。
虞近寒和她媽兩個人,住的房子隻有二十多平米。其實這還算好的,有的人家七八口人,照樣擠在十幾二十平的房子裡生兒育女。
他們是這座超一線城市裡一群被遺忘的蝼蟻,買不起商品房,也等不來拆遷,守着這逼仄陳舊的弄堂,無可奈何地熬着日子。
虞近寒出了弄堂,往地鐵口的方向走,路上碰到了周浩川。
周浩川是她的鄰居兼小學同學,現在好像在讀職高,她沒怎麼關注過。
周浩川手裡提着早點,遠遠見到虞近寒,流裡流氣地吹了聲口哨:“校服挺好看。”
虞近寒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周浩川自動挨了上來,視線落在虞近寒胸前的白金色校徽上。
“北辰私高?你不是讀的明嘉嗎?”
“轉學了。”虞近寒語氣淡漠。
“靠,你媽上哪兒發财了?能把你轉進北辰?”
虞近寒不想跟他多言。
“诶,”周浩川用胳膊肘碰了碰虞近寒的胳膊,“我發現你自從初中進了好學校後就不怎麼搭理人了,這麼看不上你的街坊鄰居嗎?”
虞近寒忽然停了下來,尖冰一樣的目光釘在周浩川臉上:“對,我就是看不上你,怎麼了?”
“……”
周浩川愣在原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虞近寒繼續往前走,随着人流進了地鐵口。
周浩川看着她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地鐵口,眯着眼睛,嗤笑了一聲。
虞近寒第一天來北辰上學,怕估不準時間,特地早出門了二十分鐘。來到北辰校門口時,離上課還早。
她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最近她把她的母親沈霜露給得罪了,一連好幾天沈霜露都沒有給她做早飯。
“你現在有錢了,你自己買早飯吧,我懶得給你做了。以後但凡要用錢的地方,都别找我。”沈霜露當時坐在沙發上,斜觑着她,把話說得很尖刻。
虞近寒很幹脆地點點頭:“行,不找你。”
虞近寒之所以從明嘉轉學到北辰,是因為北辰給了她一筆數額不小的錢。這筆錢虞近寒自己留下了,沒交給沈霜露。母女倆為此吵了一架,至今仍在冷戰。
虞近寒來到校門口一家早餐店前,讓老闆給她拿一杯豆漿。她早晨胃口不好,隻能喝點粥或者豆漿。
早餐店裡傳來争執的聲音。她擡眼往店裡看去,一個穿北辰白襯衫校服的男生坐在餐桌後,旁邊站着一個身材走形的中年阿姨,兩人正在互嗆。
這個男生長相非常好,屬于讓人看一眼就移不開眼睛的那種。可惜此人頂着這麼一副好皮相,卻跟銀發斑斑的中年阿姨吵架,也太有失風度了。
“我以為你不要了的,我又不是故意的……”中年阿姨聲音裡透着委屈。
“我就喝了一口你就給我拿走了,那麼重的瓶子你掂量不出來是空的還是滿的?蒙誰呢?”男生毫不客氣地怼了回去。
“沒喝完的瓶子你們也經常亂扔啊,你們這些少爺小姐鋪張慣了的……”
“呵,還成我的錯了呗……”
虞近寒聽明白了,這阿姨是收廢品的,把他沒喝完的水瓶收走了,他在跟人家發火。
收廢品的阿姨滿面風霜,衣着樸素,半佝偻着腰,委屈巴巴地為自己辯解。
而這個男生穿着整齊合身的北辰校服,大長腿從餐桌下伸出來,腳踩一雙限量版球鞋,神色頗為倨傲。
怎麼看,怎麼像是惡少欺負窮苦百姓。
許是虞近寒盯着人家看久了,對面的男生注意到了她,也擡眸看向她。
虞近寒移開目光,拎着豆漿離開了。轉身時,她嘴唇微動,無聲地吐出三個字。
早餐店裡的男生借着清亮的晨光,把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會唇語,但那一刻他非常明确,剛才那個女生說的三個字,是申城經典罵人方言——小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