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鵲再睜眼時,室内昏暗一片,應是特地放了墨色的布簾,為了讓她好好安歇。
她喝完藥後就睡去,這會也摸不清時辰,本欲起身,仰起頭時,瞧見床邊趴了個人,這輪廓她不需要細看也知道是誰。
撐起一半的身子,又躺了回去。
再伸手去感知不知徐的靈脈,發覺遼闊許多,不再似先前的沉悶堵塞。
日後的修行定能飛升,她很期待不知徐邁過神格,延壽千萬年。
這便好了,總算是了解了一樁近日的心事。
林觀鵲側過身,瞧着在昏暗裡趴着安睡的人,不知徐應是擔憂她才會守在此處的吧......
她手指順着身下的綢布劃入不知徐的指縫,輕勾起最長的那節,指腹向外帶過。
皮膚細癢,指溫交互。
林觀鵲動作很輕,沒叫人醒來,她視線在昏暗裡放空。
半晌,她的指尖在半空繪出圖案,手腕翻轉時,畫面變幻。
她帶着那幻化而出的空間一并入了不知徐的夢中。
夢境之内,初陽正好,林觀鵲最愛幻化些花草樹木,這一處山脈群芳争豔,各自添彩。
頭頂之上,永遠會有一株紛白梨花,如雪壓枝頭,向下落來。
不茂密的林木間放着石制桌椅,不知徐正趴在上面睡着。
梨花落至她的臉頰,又被風帶過她的眼睫處,才落在臂彎上。
不知徐身子微微抽動,在夢裡蘇醒,似乎這亮堂的天色,叫她睜不開眼睛。
林觀鵲坐在旁側,将夢境中真實存在的茶水抿入,溫和瞧向揉眼的人。
“我竟然又夢到你了...”這是不知徐看清這裡後,對林觀鵲所說的第一句話。
她隻要看到這樣包含情緒的神情,就确定是在夢裡,現實的林觀鵲大都平靜冷漠,極少會有這樣的眼睛。
夢到好幾次,她已是見怪不怪了。
若是往日她看見這張臉她會扭頭就走,不置一詞,然後又會被林觀鵲一直追着被迫交流。
今日她卻是挪不開步子,滿腦子都是林觀鵲剛剛帶傷為她沖破修煉的關隘,導緻自身内傷加劇的事情。
她還誤以為林觀鵲要殺她......
心裡從高懸的一處跑向另一高處,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現實裡的林觀鵲,倒不如在這裡看兩眼。
“你可是時常夢到我?”林觀鵲明知故問。
不知徐點點頭,“是,不過倒是像我過去記憶裡的,可能現在日日見你,會被帶起往事,才會總夢到這樣的你。”
林觀鵲撐在桌面上,抛去了人前疏離的那套,溫笑起來,帶動眼眉弧度更顯,面部平添溫然。
她沒想不知徐已經找好了總會夢見她的緣由,這倒省去她解釋的事了。
眼見不知徐還在懵懂裡看着她,林觀鵲語态跟着溫和好幾分:“那你是喜歡過去的,還是如今的?”
喜歡?不知徐如今談不了這樣的情緒,搖了搖頭,無所謂回答:
“都不喜歡。”
都不喜歡...林觀鵲面色一僵,如何會是都不喜歡?原先抛出這樣的問題,就是為了回答哪個都能叫自己聽個高興。
如此作答,竟然是叫她愣了好一會,忘了接洽。
不知徐比她的問詢聲出來的更快,“雖然我不喜歡但...你不能有事。”
“啊?哈哈...”林觀鵲陡然生笑:“你不喜歡我,卻不想讓我有事,這不會矛盾嗎?”
在她含情的目光中,不知徐生了嘲意:“人本就是矛盾的東西。”
林觀鵲心口作鲠,卻沒因此生出挫敗,她将不知徐的手掌抓來,展平掌心,貼近自己的臉側。
“不知徐,那你往後能不能一直陪着我。”
她妄圖借着不知徐心中還未燃盡的餘火,再得寸進尺些。
不知徐肉眼可見的周身硬化,若非閃動眸光,神色變化精彩,那便是最天然的木雕,生來就杵在那兒。
她哪敢相信,自己被眼前這人把着手掌來親昵也罷,眼裡滿是讓她發麻的愛意和懇求。
真是瘋了瘋了......
夢境果然是夢境,那些話本雜書有雲,自發生成的夢境與現實大都不同。
可不是嗎?!連人性子都背道而馳......
不知徐如今清晰的記憶裡全是林觀鵲冷漠清疏的模樣,孑然、出塵、生人難近。
端是過去,也是溫柔自持的性子。
冰山化水的事她暫且不敢多想,也不知收回像以前的林觀鵲那話來不來得及...
莫非...不知徐稍有猜想,莫非這是她想象裡的林觀鵲?
嗯...這既然是她的夢境,那...
不知徐将手抽回,學着夢境之外的人,佯裝冷漠:“看你的表現吧。”
現實之中她斷然不敢說這般話,既在夢裡,何不舒服一回?
不知徐雙手環抱,忽而高傲不少,“給我倒杯茶。”
倒茶?林觀鵲眼底的戲谑光彩一閃而過,依着話照做。
杯子剛遞過去,見不知徐沒有接過的意思,林觀鵲微挑眉,“可要我喂你?”
“那也不用。”不知徐接過杯盞,一飲而盡。
茶杯還沒放穩當,林觀鵲拉起不知徐,挽上不知徐的胳膊,口吻輕柔:“日光不錯,不如一塊走走。”
不知徐雖算不上情願,但被林觀鵲這樣扒着不撒手,還真是個難得趣事,恍惚間竟萌生林觀鵲若就是這般就好了的想法。
可也隻是一閃而過,畢竟超然物外的神司,豈會是一個這樣親近她的人。
被挽着走了一段山路,不知徐再細緻去看時已然到了山頂的高台,這裡可将下部全部的山脈收入眼底,時不時還會走來一片迷路的白雲。
山河鋪展,目及之處尋不見邊際。不知徐許久未見這般遼闊的風景,一時因糅雜思緒疊起的心神有了短暫的慰藉。
好一會,感覺手臂被人抱緊,她忽而發問:“林觀鵲,你為何要助我突破呢?”
林觀鵲這才說出自己心裡最想說的話來:“我希望如此做,便不需要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