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竹筷挑起細面,順着碗延旋轉,将面條卷在筷子尖,有一兩根悄然滑落,打在湯面,濺起湯汁的香膩,撲至口鼻。
帶着一條小魚的面團送入林觀鵲的口中,沖破味蕾常年的寡淡,蓋上清奇獨特。
這算是偶來的欣喜,為她多日愁緒的心神添置幾分歡愉。
不知徐在側邊戳着魚仔,默不作聲,似乎并沒有開口說些什麼的意思。
還是林觀鵲提點着:“在下界幾日,可有什麼趣事要同我說?”
不知徐稍頓,很快露出笑容來:“阿婆很感謝神司,都讓我沒事沒回去了...”
“近來神殿事情不多,你可頻繁些下界,陪陪阿婆。”林觀鵲随性接洽,不知徐心中最為重要的就是這位阿婆了,豈會真不回去。
她若是把話聽實了,真扣住人不給走,眼前人可說不好會怎麼記恨她呢。
這顯然正中不知徐下懷,同她欣然笑答:“多謝神司。”
不知徐由心而生的笑容總會帶起她的眼眉,杏眼彎起,長成兩瓣月亮。
少有奪目之景,留下林觀鵲閃過的眷戀目光。
交談落後,再現寂靜。
眼見面條都要見底,林觀鵲未等來不知徐應會同她講的話。
“你來之前,有織夢者來報,說尋見極穆的身影了。”她做了最後的暗示。
林觀鵲沉下心,湧起些不太好的想法,若不知徐再不接洽,怕是有了什麼新的打算。
而這個打算,并不願告訴她。
“神司可要前去誅殺此人?”不知徐問。
誅殺...這倒給林觀鵲問住,好一會才答:“他能從我天機中逃脫,誅殺并非易事,眼下在默海借我手除去與他抗争的人,應是要忙着在異族争權了,異族内亂,恰好讓我們可以稍作喘息。”
這話越落在後面,語調越低沉。
不知徐發覺林觀鵲那抹最初的柔和消失無蹤,想來應是提及異族,情緒低迷,她道:“下一次出戰,我定會守護好神司!不會再讓你...再讓神司傷了。”
說來,她這個守護人當得着實失職,沒守護不說,還叫林觀鵲屢次對她幫扶。
每每思即此處,不知徐必定心緒翻湧,卻被一股子氣牽扯,最終不知所措,恢複如初。
如同一紮根沙地的缺水樹木,沒生幾片葉子,隻有風迎面行過,她才會随之顫動。
“待我好些,你便陪我合修劍意吧。”林觀鵲擱下筷子,垂目掩去晦暗不明的神色。
不知徐抓住了關鍵:“神司還未恢複?”
“嗯,尚未。”林觀鵲應下,橫豎不适,也算是未恢複。
這會心裡堵得慌,全然抛去了讓長缺葉隐瞞的記憶。
不知徐心下不自主縮了下,說不清來由,但驅使她過去主動扶起林觀鵲,“時候不早了,我送神司回殿休息吧。”
林觀鵲不答,由着不知徐挽住她。
回去的路上林觀鵲走得格外慢,似在等待不知徐尋一個縫隙來。
寝殿越來越近,行至正門口,林觀鵲停下腳步。
“你可還有話要同我說?”她不死心,最後問出一句來。
先前于夢境中,她看出不知徐有難言之隐,便不問及,等不知徐回神殿後,無論編造出什麼緣由來解釋極穆尋她要參星圖,她都會裝作相信。
可沒想,不知徐竟然沒打算同她開口說極穆的事情。
如此要事,怎能瞞她?
兩人在星光下僵持一會,林觀鵲顯然不聽到什麼不打算離開,而不知徐更是現出錯愕與急色,飛速思索着。
思來想去,不知徐斟酌來回:“我在下界,也有記挂着神司的......”
她能想到的,不過是這一處沒讓林觀鵲滿意罷了。
雖依照她的性子,着實說不出這般肉麻的話,但到底需要哄好林觀鵲這陰晴不定的主子,要不然也不知這份對她因青睐而生的寬容能維持多久。
若這話不出現在當下,哪怕心知是哄騙,林觀鵲也定會高興好一陣子。偏偏成了搪塞,堵得人心口上下不是,實在生不出欣喜。
“知道了。”林觀鵲别開眼睛,向殿内走去,語态更平,“去休息吧,這些日子你可在神域内多走動,熟悉好各處布局,方便日後行事。”
“是。”不知徐應聲,看向林觀鵲僵直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脖子。
走向側屋,不知徐再門口望向主殿,殿門緊閉卻未燃燈,僅有繁星光影落至窗棂,似乎裡間的人已然安息。
她不明所以地搖頭嘀咕:“真是...吃那麼燙的面還這麼冷冰冰的...”
合上屋門,院落恢複甯靜。
兩人雖分居主側兩屋,卻算不得遠,至最近的兩扇窗,尚能聽取臨近的聲響。
不知徐回至殿内,住了幾天矮屋,這會忽覺此處寬大起來。
将空間内帶來的吃食與衣物放好,清點了餘下對置的物件。倒在地面時,自空間内劃出一條包着東西的方帕來。
一堆冷兵器裡,這水藍帕子格外突兀,不知徐似乎想起什麼抛擲的記憶,滾開絲綢,露出裡邊的飾物。
鑲金紅绯的簪子,在旁側用金絲繞出朵梨花來,這是她剛上神殿之時,因此物快要自林觀鵲發間墜地而取下的。
倒是一直忘記還回去了。
不知徐搓撚簪頭許久,隔窗望向林觀鵲的方向。靜默一會,起身将發簪擱在桌案,歎了一聲。
長夜無眠,各自難安。
恍惚幾日後,林觀鵲稍有好轉,這次不知哪一步出了問題,恢複極慢,不知徐每日近身侍疾,愈發擔憂起來。
今日喂完藥,終是忍不住問了句:“神司不應戰力極強嗎...為何總見神司身體抱恙?”
她也是來林觀鵲身側之後才知曉,上界同她所想差距極大。
這話頗為冒犯,倒是讓林觀鵲閃過夢境中有關僭越的交談,她興緻忽起,目光真切,話裡卻玩笑:
“可是伺候我久了,覺沒趣嗎?”
不知徐被看得不自在,将側臉的碎發撩至耳後,“我哪裡是這個意思...”
林觀鵲微歎:“我成神不過百年,單論及戰力僅為尚可,處于四神之末,若那位千年前繼任的妖王現世,恐怕都不會弱我。”
點到妖王兩字,不知徐别開視線,本能閃避林觀鵲的目光,說道:“妖的力量重在爆發,攻擊強悍卻算不上持久,神力仙法雖稍柔和,卻能拉長戰線,探出對方薄弱處一擊緻命。若二者真交手起來,怕不好說。”
她同林觀鵲怕是沒法比,若是她不能在爆發的時段内将林觀鵲擊成重傷,那便是純粹找死......
那場面光是幻想都覺後脊發涼...
“無妨,星辰之力會加持我的力量,一旦入夢境之中,我不會吃虧。”林觀鵲寬慰起看似憂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