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徐...”林觀鵲悄生挪去半步,遂即為自身辯白:“我急匆匆找來,是害怕此物并非是你所毀,而是怕你置身危情,才引得神力為護你破簪而出。”
雖所感之力痛覺過重,不像是為保不知徐出擊後尚存的餘力回打反噬,但萬事總有例外。
若非如此,她怎會這般急切的道明所處夢境以問得緣由。
這般作答使不知徐沉默良久,眼睫撲得厲害,片刻後才撐穩眼皮,将信将疑:“若依你之言,此為護佑之物,你從未告知我,又憑什麼覺得我會日日帶着它?”
告知...林觀鵲口舌發苦,流露無奈之色,倘若她挑明,不知徐斷不會觸碰此簪分毫。
如今不知徐懷揣質疑,她便将實情坦誠相告:“上古所載,‘可探近物之人’是指能感知你的内心情緒,并無窺探你每日所做的能耐。你觸碰它,便是與我心脈同頻,我能知你喜怒哀樂,懷揣幾分憂思。”
心源神力入器之術,曆來隻會締結守護人,是為同頻而戰更為默契。
可不知徐早已不是,她這般做,隻為心脈相連,是為在不相伴彼此的歲數中,能時刻察覺不知徐的不妥。
她怕不知徐有哪日不開心,哪日難過時獨處,倘若她有所感,總有法子哄人開懷。
不知徐的視線在她逼入的目光裡再次退避旁處,這時她才膽敢去握住袖口下捏緊的拳,字字誠懇:
“萬裡相隔,終日不見,你不願見我,可我憂心于你,終日信件噓寒問暖來得太淺,如此知你喜樂安愉,是我一份心安的源泉。”
話末處不得接洽,空間回蕩的餘響灌耳,林觀鵲裹住的拳松了片刻,又從她掌心的包裹中退出。
不知徐半側身,應是斟酌許久,眼神從遊離定穩,“可你這番話,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如此解釋沒人聽過,哪怕胡編亂造也無從詢證,林觀鵲最擅胡謅,她怎能确信是真......
“在此等事上我何曾騙你?”林觀鵲擡起又落空的手,也不知該放向何處,“為何此番你偏不信...”
“信你瞞着我?”不知徐擡聲反問,道出積郁:“你将發簪送到我手上,就打定主意我會有想着你的時候,會借此睹物思人,所以你才會把術法施在簪裡。
你利用我對你情意達成你所願,而我從始至終蒙在鼓裡毫不知情,受着被監視的日子。”
“監視?利用?”林觀鵲一字一頓,重複着這越發沉重的詞,心口閉氣,絞得她周身鈍痛。
下壓的眉尾挂不住平和神态,林觀鵲身形僵直,竟是在下一刻哼笑出聲:“阿徐...難道你想說,我利用你的愛來感受你的愛嗎?”
苦澀的唇齒撐不出好看的笑來,林觀鵲怅然自失,不知徐頭一次直言想念與情感,竟是在與她的争執之間。
初見從心之言,卻是作為不信她的解釋。
“你不信我,是早有人在你心裡布下一番解釋,在你心裡,我的話并不比她更有分量,對嗎?”林觀鵲撚出關鍵由頭來。
此人在不知徐心中極有分量,除此外,她猜不到更多。
這番提醒的話聽在不知徐耳裡就像髒水外潑,而這個潑水的人才是真的始作俑者,減退她的信任。
不知徐一改前态,眼神淩厲地逼回,“一個不曾隐瞞欺騙你的人,和一個隐瞞你,欺騙過你的人...林觀鵲,你會如何做選?”
你會如何選...最後一句話回蕩在林觀鵲的腦海,令她的氣焰下墜,她在不知徐心中,并無被足夠信任的分量...
“你如此确信,難不成是瞧見過記載?”林觀鵲套問,能質疑她,多半是有什麼讓人堅信的東西。
比起林觀鵲的虛浮,不知徐的語調更顯力道:“上古玄竹所刻,字字分明。”
果真有問題...林觀鵲眼下浮出暗色,道出實情:“上古的卷軸并無實物載字,而是法器所承,由靈力幻化,字迹浮空,縱橫成卷,千字有餘。
若是真物,當是一面明鏡,可此鏡早已在百萬年前的大戰中遺失,所載靠數代神司身傳,下界縱有寥寥數言的記載,也絕非易得之物。”
見不知徐堅定的神情有所松動,林觀鵲又言:“她就這般恰好發現了你發簪的異樣,又恰好能拿出這冊幾近不存在的古籍?”
“倘若你我...”林觀鵲話至一半,不知徐沉聲打斷:
“我聽明白了。”
“你想說她有所圖謀,可我從不戴那支簪,她又怎知那日我會戴出?”不知徐實忍不住氣,林觀鵲所言與她所曆的巧合全不搭邊,這般無端猜測,還要潑水向她的友人。
話到嘴邊沒被把住,不知徐還沒過腦,便将所想脫口而出:“你疑心這個那個,把話說來說去,為何就是不肯承認你的毛病?”
發簪是她自己佩戴,天色絕不可控,此簪又是她自己所毀,玉茶催本身就是個博曉古今的人,又擅觀察,哪裡能扯上關系?
至多是卷軸所載不全,使她憤然毀簪,至林觀鵲受了反噬的罪。
思及此處,不知徐也覺氣過,反噬的苦她曾見得,林觀鵲身子當不好受,若非太氣,她并不願這樣争吵。
此話後沒聽見回應,不知徐将偏移的視線掰回,對上将近破碎的目色。
林觀鵲隻覺呼吸都如刀鋒在心肺遊走,隻得使氣息斷斷續續進出,來減輕疼痛,她扯開唇角,頗顯自嘲:
“對...是我的毛病,我多此一舉,徒增麻煩。”
她身心受痛,不覺搖起頭,極力抑制着絞心的苦楚,語氣忽起忽落:“我以為我們曆經這些,你對我信任已然足夠...不知徐,倘若你不信我,覺得我還會有别的心思,那你又覺此心在哪?”
她的眼裡除了不知徐,難道還會妄圖要她妖族什麼?
除此之外,她的心還能在何處?
昔日交談的種種裡,她竟真覺自身已成不知徐最為信任的人,如今一遭,才知此等信任猶如瓷瓶,遇力則碎,經撞便毀。
“我沒覺你有别的心思...”不知徐在林觀鵲的回問中平靜下來,恢複最為尋常的态度:
“就算你所言非虛,你瞞着我,不顧我的意願而做滿足自身所想的事,也不過是你打着為我的幌子成全你自己,我不喜歡也不需要。”
在不知徐心中,這就算真的隻是感知情緒,也算另一種窺探。
林觀鵲唇邊動了動,連帶抽動她僵化的背脊,幾番調息,最終卻并未說出什麼,她在交彙的視線中垂下眼,向不知徐身側擡步。
此番不知徐并未退後躲避,但林觀鵲僅是擦肩向後,似作承諾:“也好,既然你不喜歡,以後都不會再有。”
落下話後,她已無力去揮手,在閉眼之間,夢境潰散。
睜眼時,羅盤尤在運轉,她靠在盤邊,席地而坐。
大夢抽離,仿若失魂其中。
一刀接一刀的話,都在印證她弄巧成拙。
還有,不知徐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