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問,哪一次我對你不坦誠?”不知徐捂緊心口,反問:“你呢?”
“你可曾考慮我會如何做想?我要如何面對玉茶催的姐妹兄弟、上師好友?”不知徐隻覺下一刻就身臨其境,被折磨至身心崩潰,她吊着眉,一字一字戳在林觀鵲心上:
“他們不會跑到你面前質問你啊!神司!他們會一次次來用疑問猛戳我的痛處!”
“那時候我說什麼?”不知徐歪下頭,又像仰視一般擡眼,強扯一抹無可奈何不得不認的笑容:
“對!沒錯!我的愛人殺了我最好的朋友!”
話從悲處,卻有根源可倚。
不知徐未挺直身,就将自己放在稍低之處,顧不上林觀鵲新落的淚迹和眼中可視的絞痛,借此情此景不斷理解着:
“想來也是...我也就是比你眼中那些微塵與蝼蟻醒目了些,歸結到底沒什麼不同,你取之欣賞把玩,卻可以随時抛擲不理,可以捧在掌心賜予幾分熱度,又随時可以甩在冰窖。”
她不否認林觀鵲愛她時的轟烈,但無法騙自己感受不到次次墜入深淵的痛覺。
忽熱忽冷,折騰反複。
丢下她,又拉起她,懷抱她,又抛棄她。
隻當是愛欲瞬息萬變時熱時冷,是千萬時歲,不易長情。
她做不到林觀鵲心裡的首要之位,所以不被這行事周全的人考慮其中。
“神司是在享受一切受你主導的樂趣嗎?”她太想這樣問,在淚痕滿面中猙笑,不再願意從林觀鵲的如鏡光的雙眼中尋覓自己的身影。
這是她當下全部的感受。
她的腳步進而又退,最終禁锢在原地,自嘲一般:“我以為你可以好好愛我,所以才自己抹平舊傷跟在你身邊,代價就是今日這般,看到你殺伐果斷高高在上的面目。”
“哼...”不知徐掩面,她倒吸一口長氣,失望至極:“是我宿醉太久,都快忘記你是神司,神司心在天下,功在千秋,殺人也不需要支會誰,隻需按心意論處。”
随着語調下墜,不知徐目光的情欲逐漸寡淡,林觀鵲兩臂稍擡,似想抓緊從不知徐眼中流逝的情絲。
語句誅心,絞心之痛牽扯林觀鵲的心脈,她脊背僵若木石,早穩不住,脖頸猶如被折斷,讓她完全低下頭,懇求道:“阿徐...我們能不能冷靜些好好說...”
她想從每一個地方都解釋些什麼,雖然這番過分誤解的話中切實有她不可逃避的錯處...既要辯說,總得認下失誤。
但不知徐還是如她料想中一般,未給她機會,對她嘶吼與責問:“她胸口紮着你的劍,就躺在這裡,我還不夠冷靜?????是要冷靜地和你站在一起指摘她的罪名才算冷靜嗎?!”
質問之聲忽然激憤,将此前悲情論述之态完全掀走。
“我今日一定要救她...”不知徐憤聲,她下定決心,心中隻有一個目的:“我身邊不能在失去誰!”
不知徐彎下腰,從玉茶催胸口拔出林觀鵲還在發光的神劍,暫時向傷口施術止血。
她握劍站起,将劍鋒指出,橫在林觀鵲的脖頸旁。
“救她。”不知徐也不曉自己是不是慌不擇路,拿了主家的東西對付主家。
神劍光色漸漸明暗交替,打在林觀鵲不住顫動的面容上,她心間不斷抽搐,泛濫洪波湧上眼底,再一次淌過方才未幹的淚痕。
“你拿劍我,就是為了一個埋伏在你身邊的窮兇極惡之人?”林觀鵲語氣壓抑,萬萬不敢信她當下所見。
回應她的還是一聲咆哮:“她不是!”
許是她不為所動,不知徐橫回劍鋒,轉向自己的脖頸,語氣間雖激烈卻沉穩不少,仿若對結果更有把握:“我要你救她!救她!!!”
越是慌不擇路,林觀鵲越于不知徐同感困苦,她擡手去,在不知徐眼前輕輕一掃,神劍被她收回,化成輕煙飄過。
林觀鵲了解不知徐的脾性,不知徐真的會抹向脖子,并非威懾她這般簡單。
但她同時清楚,她的舉動消去的不僅是不知徐的籌碼,還有不知徐對她感情的最後一分試探。
“神司......”
長若池不知何時出現在林觀鵲身後,看向不知徐的神情僵直。
“如何?”林觀鵲看向僵住的不知徐,将劃至唇角的淚珠抿入口中,她未回頭,仿佛在長若池的語氣中已經得到答案。
“來太晚了。”長若池悲痛難掩:“魚羊她...還是沒了......”
還是沒了......
林觀鵲合上眼,心中攪亂,遠處雖無呼喚,卻有猛錘砸來,在她快要在混沌中窒息時,一錘定音。
“我不會救玉茶催。”林觀鵲道,她微微打開眼皮,移開面對不知徐的眼睛,看向地面的玉茶催,“附加在她傷口的神力已被神劍帶出,能不能活看她的造化。”
不在當下處決玉茶催,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讓步,玉茶催欠神殿一條命,她注定不能視若無睹,就此揭過,哪怕在不知徐的角度她不可原諒,她也不能施救。
不知徐在捏空劍柄後愣了稍許,聽了這番話,眼下溢出太多諷刺,她不再周旋于此,扛起玉茶催走過林觀鵲身側,“往後定不會叨擾神司,她若沒命,我拿我自己的命換她就好。”
耳後刮過烈風,将她身後的長發吹至身前,些許黏在她的頰側,經曆浸潤與沖刷。
“神司。”長若池過了一會才開口:“其它神使都來了.......”
“讓他們各回其位吧。”林觀鵲未轉去,事情有了結果,她無從打理自己的狼狽,不敢面對以她為中心的一衆神使,交待道:
“好生超度魚羊的英魂,去永生神的神像前,為她求一個安穩富足的下一世,我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長若池抿緊唇,兩息過後才上前,亦有未曾示人的傷懷,她仍在林觀鵲肩後半壁之距,拱手道:
“魚羊生前留話,希望您按照原來的計劃,莫要自責,為此動搖,她長于神殿曆經萬載,生來往去命數使然,盡忠而無愧,此生已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