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風疾行,林木嘈亂之響過盛,蓋過心底的翻動。
長缺葉此刻最不想見的人,正在她身後。
清懷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好巧不巧,耳朵還不聾。
正當長缺葉呼吸滞阻,思慮如何翻過這足夠尴尬的一幕時,腳步聲恰時停下。
“師尊是想我了。”
此話肯定,情緒無多,不似早些年面對相同情景後歡騰的語氣。
清懷停步于長缺葉背脊斜後,不向前越過一步。
作為師徒的界限,平日裡自當遵守。
有話先至,無疑給長缺葉下了最後通牒,她豈會承認這個與她相悖的想字,隻理順氣道,冷靜後慢慢回身。
清懷今日裝扮是少有的明豔,發銜鮮花,明珠繞頸,恰如長缺葉平常的風格。
入目之間,足以使長缺葉小楞一瞬,在那與往日不同的眼神裡慢了稍許,不存歡喜,寡淡過分。
畫面與預料間有些沖突,但長缺葉無心多想,她故作毫不在意,姿态輕松,将一切說成無所謂的鬧劇:“我同林觀鵲打趣,幾個玩笑罷了,不用聽太真切。”
“但師尊說得挺真切。”清懷微微仰頭,視線不偏不移,還是那般肯定的語氣,倒是面上不顯喜悅,叫人難以捉摸。
清懷上前半步,将與長缺葉的距離拉近一些,眼色之間的疑惑恰到好處,點出長缺葉心存在乎,
“師尊想我分明可以傳音與我,何必自己悶氣不說?”
比起這份極緻的平靜,長缺葉的神情反像夾攜餘怒,頗有距離。
這番挑破毫無鋪墊,清懷不退反進,使得長缺葉眼下悄然驚動,她眉心重結,隻好擺出師尊的譜來應對招架,語氣驟冷:
“你還真是越發膽大妄為,開始揣度為師的心思了?”
如此不直面答複,換來一道更為得寸進尺的問詢:“那...清懷可說對了?”
直至此刻,喜悅之色才沖破清懷壓抑的極限,躍上那雙瑩瑩發亮的雙眼。
長缺葉與其對視至今,終在這一份熟悉的味道裡掃去失落。
失落嗎?長缺葉感受心底回饋的聲音。
她的慌心在眼前這一份歡喜之态裡竟然有了安逸,她...居然也會有失落這種情緒嗎......
年少時她所經磨難太多,以緻于為了好好活被迫豁達,她接受一切事情走向任何結果,所以此心麻木,哪怕頻死之際也足夠坦然,能夠對她的生死無動于衷。
失落?這是被她丢棄許久的情緒。
而退去失落的理由竟如此明了,讓她不得不認,清懷的淡漠就是這份失落的由頭。
初察本心有意,她更多的,是無法認同。
長缺葉心神不安,将頭别向旁處,完全斬斷兩人相連的目光,在鼻息間嗆出一道略顯嘲意的哼笑:“你這點閱曆,能說對什麼?”
這等算不上責備的話,清懷已經聽過太多。似乎長缺葉的反應不出她的預想,清懷并未繼續相逼,為長缺葉不快之事先做辯解:
“遲歡公主恰好這幾日鲛尾換鱗,她失憶後在默海那段時日我陪她最多,裘長老不便入内室,她便求我留下陪她說說話,我想來近日無要事,就答應了。”
話後,清懷緊盯長缺葉繃緊的面容,不忘強調一聲:“師尊放心,我隔着紗簾,隻說話,沒有亂瞧亂看。”
越是這般多做解釋,越将兩人之間的氣氛拉至不清不楚。
長缺葉回過身去,生硬将眼下交談的走向截斷,将人趕走:“去收拾一下,晚間去叢鹿那将婉沉接回後就返程。”
話落之後,聽不出半點走動的聲音,長缺葉蹙眉,向側面半回頭,目光卻沒有一分挂到清懷所在,她語氣加重:“去啊。”
這番不為所動,很容易讓她認為如今清懷已經不受她所令,不再敬她。
正當心思偏移,清懷已經邁過她身側,走來她前身,在她回避的視線裡,自然而然張開雙臂,向她擁抱而來。
“清懷沒有物件要收拾,距晚間還早,現在想陪師尊一會。”
陪她......長缺葉心中鈴聲大振,目下慌亂多生,她拉下眼簾,思索應對之法,想來她還是将話說得太圓滑,讓清懷有機可乘。
正要将人推開,卻感清懷手臂在她後背逐漸上攀的動作。
這份依偎的感覺有些熟悉,長缺葉能很快解讀出其中意思,垂眼向下,向埋在她心口的人問出一聲:“怎麼,是在哪受了氣不成?”
尋常這樣都是在外受了氣回來同她訴說難過。
分明是關切的話,出她的口就會變換語氣,若不了解她,定能被解讀成冷嘲熱諷。
清懷點了點頭,倒也率直:“是,就在師尊這。”
在她?
“我?”長缺葉都快壓不住聲調。
清懷找了法子同她下界,那是真真切切的發誓守在她身邊,來了倒好,被不知徐三言兩語打發走,一去不返,完全忘了最初來此的緣由。
她是一個人無聊透頂,已經閑到輪番去找四個織夢者聽近日妖族有何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