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大門已經被徹底關閉。引用精英評論家的話來說:地下城不是你家卧室,打開門出來吃個你媽媽親手做的免費早餐,想睡覺了就回去把門帶上。再者,民衆的認知是深邃且不可捉摸的,他們自有一套堅不可摧的理論體系,像一根絲線總能穿過那些妙不可言的環扣,得出令人驚歎的結論,即我們沒死,天還很藍,也看不見小行星,難道不證明地面上安全得很嗎?
要為此做一番解釋簡直令人苦不堪言,于是乎隻能在大門和守衛上狠撥預算,推行具有足夠威懾力的法案,賦予士兵們生殺予奪的權利。
其大門是厚重的圓形單開門制式,别出心裁地仿造了為下水道為老鼠遮風避雨的窨井蓋設計,但在體積上它可謂是頂天立地的巨人,稍有移動都會發出沉重的悶響,但這悶響并不惹人煩躁,對于即将到來的末日沖擊,反而令人感到無比安心。這樣的大門在通向地面的通道裡修築了三扇,每一扇門前,都會駐紮一支精英小隊,配備各式武器裝備,非緻命與緻命兼有。
一支精英小隊由十二名隊員組成,包括一名雷厲風行的長官,他們或是握着速射□□、或是握着防暴棍、或是舉着盾牌,看上去就訓練有素,彼此配合必定天衣無縫,行動起來也勇猛無畏,使任何想要為“安全結論”而付出實踐的人望而生畏。
為什麼會有如此細節性的觀察?那可真是多此一問,若你被這數把槍口齊齊瞄準,除了觀察得細緻入微以外,任何動作都會使你血濺當場。
“這麼早就打烊了嗎?”
“洛基,你我相識已久,别逼我。”一排嚴陣以待的槍手後面,站着一個戴着軍帽的長官,被陰影遮住了半張臉,他雙手叉腰,表明自己的堅定立場。
洛基心不在焉地舉着雙手,毫不介意數個紅外瞄準的圓點打在自己胸膛上,他站立之處是一個圓形的台面,射燈投下刺目的慘白燈光,像是一個被聚光燈照射的舞台。但他顯然不滿于此。這些槍口冰冷,聽從于人類從混沌不清、捉摸不透的思維中提煉出來的指令。他本可以免受此難,挂着一副早已訓練純熟的微笑和這個長官聊上一聊,保準在十句話之内就讓他心甘情願地指明一個非正規的出門渠道。
那樣的話誰也不會驚動,沒有任何麻煩,洛基就可以像老鼠一樣順利鑽出下水道。
這樣超凡的技巧,洛基在混迹人間的時候早已錘煉成熟、甄至化境、無人可敵,世界逐漸成為一個水份适量的面團,在他的掌心中任意塑造成型。這都是他苦心經營的成果,說起來你肯定不信,這都是為了人類。
很可笑吧。若是有人對此發出不屑的冷笑,想必洛基也能夠欣然理解,畢竟他也隻是受人之托、身不由己,一項偉大的使命落在他的肩頭。
“讓好兄弟出去吹吹風,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知道,我是很欣賞你的一些品質的。”
“得了吧,你他媽對誰都這樣說!給我退回去,這裡是軍事重地,沒跟你開玩笑!”
這支小隊背後就是第一扇井蓋,表面漆黑得像是幽邃的空洞,往外蔓延着無名的黑火。它縮成一個小小的圓點,倒映在洛基綠色眼眸的一角,無法被抹去,潛伏于内心那條躁動不安的毛蟲依舊在劇烈地竄動着。
這個長官聲稱與洛基熟識,甚至要看在兩人間某些情誼的份上容忍他的這次失誤,以後權當沒這回事,有空還能一起喝酒,但洛基的記憶宮殿裡卻查無此人。這也不該責怪他,這十年間,他的腦海裡被上千個名字塞得滿滿當當,還要一一與其主人的面貌對上号,除了對方的年齡、性别、住所、生活習慣、社交關系以及可被利用的小癖好之外,還要格外留意他們目前是“生存着”還是“毀滅了”,這讓神也覺得為難,時至今日,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了,或者說,徹底的麻木了。
“把門打開,我就不再打擾人類在地下繼續發揚燦爛多彩的文明,你們現在終于可以擺脫我、自由發揮了,祝你們好運。”
“你瘋了?你不知道我們在面臨什麼嗎?難道你也聽信了那些謠傳?别這麼愚蠢!”
洛基微微仰了仰頭,“我什麼都不信。”
“我不是你媽,不關心你信什麼!”
洛基理解不了這句話,也沒想去理解,但對方的中心思想通過語氣完整地傳達了。洛基突然向前小踏了一步,這個舉動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所有射手都神經緊張地又擡了一下槍口。
“瞄準——”長官厲聲吼道。
“你們剛剛沒有瞄嗎?”洛基發自真心地提問,他擡腿向前走去,沒有停下,他成為台風的中心,一舉一動都是如此容易地引發驚慌,而他神情自若、閑庭信步。
“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