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身上的鮮血正流過他的發尾、脖子、袖口和下擺，一滴一滴地落在身後的地闆上。

他快步回到辦公室，腳步跌撞，神情意外地有些驚魂未定。除去彩虹橋上的那次墜落，他再未有這般狼狽過了。密集腳步聲緊随而至，聽這落點的節奏，應該是傑姬帶人跟着他來了。洛基迅速調整呼吸，随手抓起一張紙——謝天謝地，造紙廠昨天開工送了些樣品來——往臉上擦了擦，深紅色的血液瞬間浸透了紙張，其中似乎還有一些難以名狀的腦組織殘渣……這當然不來自于洛基……

“頭兒，你沒——噢，您當然不會有事的。”

當傑姬帶人跟進來時，洛基正就着窗戶玻璃的倒影擦仔細去臉上的血迹，被利器劃開的幾道血口子現在也已經被法術愈合了，他拍了拍肩頭，不小心地将血肉殘渣抹勻在了衣服表面，融進了布料裡……他閉上眼睛，嫌惡十分，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松開一口氣，不慌不忙地将外套脫下來，扔在牆角，暗自嘲笑自己居然還要偏執地在葬禮上穿黑色西裝，如今誰還會在意這一點？誰又敢指出他着裝的不合時宜呢？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回憶畫面使他一陣暈眩，剛才突發事件也給了他不小的沖擊，他扶着額頭，有一句話在他腦子裡兜兜轉轉：“我到底在堅持什麼……呃……”

傑姬聽完身後一人的彙報後，立刻向洛基報告：“目前死亡兩人，傷者十二，我已經派人救治，正在逐漸安撫民衆。”

“格裡芬呢？”

“抓起來了。像條瘋狗一樣亂叫咬人。”

“别讓他死了。我待會就去見他。”

“是，已經采取了措施，防止他自殺，也找人盯着了。頭兒，還有……關于小玉……”

洛基吸着空氣中的血腥味兒，“她的刺殺……不是第一次了，我讓你負責武裝安保，你居然毫無防備，如此松懈？看來該把你們扔回火山裡自生自滅了。”

“我——她把炸藥藏在頭盔裡，等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她深得您的信任，那麼多次機會，我們不可能防備她每一次！”

洛基的眸光暗了暗，厲聲說道：“你的意思是……我的信任對你們來說，過于廉價了是嗎？她把那本神話書當成我的個人簡介一樣發給所有人，你們都識字吧？都看過吧？莫非你們以為我和那位詭計之神隻是同名嗎？！”

傑姬渾身僵硬，垂首呆立着，身後的衛兵更是無人膽敢出聲，不由得凝滞了呼吸。當人們在律法缺失、道德崩壞的社會中橫行霸道時，也必然要忍受更強權者的霸行。

傑姬逼迫自己說出一句微弱的話語：“不、不是…………您的神力，我們早已——”可洛基已經對她嘴裡吐出的吹捧之詞毫不在意了，出聲打斷了她，“早該把她的頭盔摘下來，看看究竟是何等面容，可惜……阿莫斯！人呢？”

秃頂的男人擠過站滿守衛的走廊，“在呢，在呢！”

洛基抱起雙臂，他臉上沾着斑斑血迹，為他的一言一行增加了幾分瘋狂的威嚴，“這件事你提前知道嗎？”

阿莫斯搔了搔他的頭頂，似乎又抓落下來幾根頭發，他實在是有苦說不出，無論他究竟知不知道，這個問題都隻有一個答案：“不、不知道啊……”

“人心有變，你——竟然不知？”洛基坐回他的位子上，望向面前神情惶恐的半神們，“看來我蔭蔽你們太久了，讓你們享受了太多的安樂，唱歌跳舞、郊遊踏青，一味模仿前人‘生活’，卻忘記了要如何‘生存’。”

阿莫斯突然說道：“首領，我有一個提議，希望能夠彌補我的失職。”

“講，提醒你，你最好真的動過了腦子。”

“當然，當然，我是愚弄不了您的！呃……傑姬小姐，請問小——叛徒的家人有抓到嗎？”

“已經找到蹤迹了，這蠻荒大地……跑不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阿莫斯笑着，油膩的臉皮堆起皺紋，“那麼我向您提議，當衆處死她的家人，再枭首示衆，甚至……您可以親自行刑！呵呵呵……此舉的種種好處，我想我無需多言。”

“你們怎麼看？”

“我不會影響您的看法，但是，頭兒，您确定想要做一個暴君嗎？”

洛基還未回答，阿莫斯搶過了話，“哎呀，你這單純姑娘！這怎麼能是暴君行為呢？賞罰分明正是明君所為啊，小玉姑娘衆目睽睽之下施行刺殺，擯棄了首領對她的信任，已是極大的背叛！若不施以雷霆手段，又怎麼服衆？”

傑姬不再言語。她的職責本就暗含了殺人越貨的強盜行徑，雖然難登大雅之堂，但洛基從未阻止過。因此，她當然地認為洛基根本不會猶豫。但洛基的沉默和過長的思考已經适得其反，顯得有些優柔寡斷……但這個念頭偏偏就在此刻冒了出來：

如果奧丁遇到這種事，會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