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介紹一下吧。”海拉問道。
“阿溟。”洛基像親手打開珍藏多年秘寶的孩子般笑着,“她是故事裡隐藏的暗線,故事書頁的裁紙刀,引導和修正着所有人的命運。那些主角們啊,認定了路都是自己選的,所知所感都是真的,為了信念、感情、希望還有死得其所而魯莽向前,但你我都知道這種飛蛾撲火般的勇氣有多麼荒謬,他們都是我們計劃上微不足道的一環。”
“我猜……這個将故事穿針引線的人,就是你了?”
洛基擡起雙手,向海拉展示着阿溟這個人,就好像展示一件商品:“你來看,看她的靈魂。”
“我感覺了。”
“怎麼樣?”
“熾熱。上等。”
“歸你了。”
“噢?”
“這是我精心雕琢的禮物,一個複雜又純粹的、堅韌的靈魂,我将她獻給死亡女神。”
海拉眼前一亮,站起身,對阿溟看了又看,她感到饑餓。這并非口腹上的饑餓,而是她神力上的無盡空虛,身為死亡女神,她可以吸納靈魂,但不是阿斯加德子民冰涼的以太幽靈,而是凡人被苦難世事鍛造之後仍然熾烈的靈魂。海拉對上阿溟的眼睛,眼中的水波平淡,絲毫無懼。
“你不害怕?我會殺你,吞下你的靈魂,抹殺存在。”海拉耐心解釋着。
阿溟早已被告知自己的結局,她眨了眨眼,心中毫無波瀾,“我已經站在您面前了。”
這是洛基的詭計嗎?疑慮在海拉心中一閃而過,但是吞噬一個靈魂對她又有什麼害處?雖然這個舉動絲毫不能幫助她恢複力量,就像某些成瘾的藥物對人類健康絲毫無益一樣,可就如阿溟自身所說:她已經站在她面前了。或許這隻是洛基在向她示好,或者說示弱,畢竟他知道海拉是來催促進度的,為了平息她的急躁,也避免自己在米德加德的王位被篡奪的權宜之計……呵,他依舊貪戀權力,哪怕它如此微不足道!
“你來殺。”
“什麼?”
“你說把她的靈魂給我,可你現在隻是把她的□□推給了我。你來殺,才算完成了你的承諾。”
洛基的眸光黯了下去,随後他想到了什麼,又隐秘地燃起了興奮的光芒。他拿起桌上的餐刀,在冰涼的空氣中劃出一聲微弱的喑啞,他一手扭過阿溟的脖子。阿溟擡起頭,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将熱烈的情感随着眼神傳遞了出去,全心全意地、毫無保留地……随後她感到脖子像被嵌入了冰塊,涼涼的,随後又像是誰潑了溫水在胸口上,濕哒哒的,劇烈的疼痛撕扯着全身的神經,她沒有叫喊,她順從地跌倒在地,安靜地躺下,等着身體變得和地面一樣冰冷,等着死亡,等着歸于虛無。
海拉收下了她的靈魂。“不錯。”她感到無上的滿足,為了這,她願意大發慈悲地再給洛基一百年,繼續在人間玩着扮演帝王的遊戲,直到他獻祭下一個。
洛基看穿了她的心思,把餐刀扔回桌上,拿起餐布反複擦拭着手上不小心被濺到的血液,“還好她身上沒有藏匿以太幽靈,不然就要辛苦你再吐出來了。”但血液濃稠,用布有些擦不掉了。
海拉“嗯?”了一聲,這短暫又微弱的無上快感已經讓她頭暈目眩了。
洛基放棄着扔掉餐布,搖了搖頭,他命人拉開所有窗邊的帷幔,從這裡望去,幾乎可以遍覽整個都城,這個被洛基命名為“約頓海姆”的國土。不過天色逐漸黑了,城中不知怎麼的,大概是天氣日複一日地冷了起來,連燈光也沒有幾點,靜到可怕。
“時候要到了。”
海拉也踱步到窗邊,和洛基同樣睥睨天下,漆黑、寂靜,她不明白洛基在看什麼,什麼時候要到了?不過,無論是什麼時候她都願意聽洛基講講,她嘗到了好處,現在興緻盎然。
洛基安撫着她,“别急,給他們一點時間。”洛基的神情在微弱的燈光下忽明忽暗、似笑非笑。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不知從黑暗中哪個方位傳來的,在天地間磅礴地回蕩——随後又是一聲,緊接着又是一聲,無數聲巨響,震落了王宮的塵灰。
“發生什麼——“
海拉話音未落,都城四處都爆燃起沖天的火焰,一聲槍聲驚醒了夜空,像是回應一般,密集的槍聲在黑暗與火光的對抗中此起彼伏,但比槍聲更響亮的是人類排山倒海般的呼喊,那聲音堅定而響亮,振奮人心。人類唱着歌,唱着神靈聽不懂的歌和曲調。每條街道上都燃起了火焰,是人們在舉火。火焰彙聚起來,直奔王宮,凡人手執武器,沖向神靈。
“他們……在做什麼?”
“哦,他們啊……”洛基張開雙臂,似乎要将所有的火焰擁入懷中,他像是一位慈愛的父親,看着頑皮又胡鬧的孩子,溫柔地撫上他的額頭,“他們在向統治他們的暴君宣戰啊。”
人類燃起的火焰,對抗着從北呼嘯來的寒風,此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