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未至,天氣還是微微涼的舒爽,日上中天,陸知秋禦風回了涼亭,坐在那悠悠飲茶,神情慢慢柔和下來,倒是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紅潤與平和。
他端端正正的坐好,脊背立得筆直,如萬年的冷松一般,抿了一口茶,茶香在口腔中彌漫着,清香甜膩,初嘗甘苦,久之回味無窮。
微阖上眼細細品味着,眼睫毛在不經意之間變得彎彎的,像是一隻得到餍足的小貓。
手指輕輕摩挲着茶杯,身子難得放松下來,露出了平日裡不曾見過的懶散。
實際上,他不僅喜飲茶更喜飲酒,他院子裡便埋着上了年頭的桃花釀,平日裡不舍得拿出來喝,也便沒人知道這個愛好。
想起門派中人對自己的态度,心中難免熨帖,想着事,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完美得像是精準測量過一般。
輕聲笑了下便斂了神情,目光淡淡的看向遠處。
可惜此等好景沒人能瞧見,隻能留給炎熱的陽光欣賞。
·霜降城
夜裡漆黑,卻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晝,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火光,照得人熱乎乎的。
一個穿着華貴、面容姣好的孩子在母親的懷裡發抖,被她拉拽着往城門跑去。
他的母親身子瘦弱,目光卻堅定有神,她不往後看,隻拼命拉着她懷裡的孩子往前跑。
仿佛身後有猛獸一般。
城裡人亂成一團,來來往往磕碰也是難免,慌亂的叫聲透露出整座城的災難。
人潮喧鬧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裡更讓人心驚。
突然間,一道鳳嘯九天的聲音拉住了女人前進的步伐。
她顫抖着回過身,眼神中多了份難過與悲怆,眼淚也在不自覺的掉落,懷裡的孩子終于反應過來,忍着哭聲叫她。
“娘……”
女人回過神,擦幹他的眼淚,又拉着他往城門外跑,但她的腳步沒了方才的穩健,渾身都在發抖,走路也是顫顫巍巍的。
她死死咬着牙,拼了命帶他跑,終于來到城門口,門外的黑袍青年看着她,恭敬行禮道:“夫人”
但她并沒有多少時間,她将孩子扶上馬車,急急說道:“輕楓,霖兒我交給你,你一定要帶他到千靈門找我大哥,他會幫我的。”
輕楓應首,鄭重道:“夫人放心,屬下定會将少主安全送至千靈門。”
她點頭,看向馬車裡的孩子,忍着心裡的悲痛,扯了一絲笑容,安慰他:“霖兒,你記住,你以後不喚鳳遲霖,喚作,風辭臨,
不要對任何人透露你的來曆身份,也不要提及我與你父親。在沒有能力時,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知道嗎?”
他隐隐明白什麼,忍着哭泣,一張淚意滿滿的臉色盡是認真,像男子漢一般許諾。
“娘親放心,霖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娘親也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要來找霖兒。”
她強忍着淚與痛,笑道:“娘親會的,霖兒與輕楓叔叔先走,等安全了,娘親便去找霖兒。”
他重重點頭,輕楓看了她一眼,上了車,低聲道:“夫人保重。”
她點了點頭,輕楓馬鞭一揮,馬車便急速往城外去。
她看着馬車在地平線上失去蹤影,心裡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她緩緩轉身,往城裡看去,她看着鳳鳴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輕聲低喃。
似釋然又似解脫。
“鳳麒,夜路太黑,我來陪你。”
·青霏接到霜降城被滅的消息已經是一日後,他着急出門,卻也沒忘記安排門派中的事情。
他喚來闫真簡單說了霜降城如今的狀況,闫真神情嚴肅,等他說完後便應首。
“掌門師兄放心,我會處理好門派中的事情,不過你一人前去恐有危險,要不多帶些人。”
青霏雖着急,卻還是勉強穩着聲線道:“我先去,明日一早,你再派人出去,沿着霜降城附近尋找,一定要找到我妹妹。”
闫真點頭道:“師兄放心。”
青霏見他應了,也不再耽誤時間,飛身便往霜降城飛去。
——
陸知秋在收到青霏師兄傳音時還不清醒,眼眸微微閉着,待聽清楚他說的内容,便快速起身穿衣服,禦劍往霜降城趕去。
霜降城城主他見過幾次,是個十分仗義熱心的人,年少時也曾受過他的幫助,而他的妻子,也就是青霏師兄的妹妹青菽在嫁給他後。
霜降城與千靈門的關系也愈加親密,而青菽是同他一起長大的,無論如何,此次霜降城之事,他都不可能視而不見。
來到霜降城已是兩日後,城内房屋被燒灼殆盡,隻餘一片荒蕪之景。
他飛身而下,行走于破敗的街巷中,冷眼看着這殘敗不堪的地方。
當年魔族殘殺他的家族時,其狀也不遑多讓,若不是為了報仇,如今的他,也不可能登頂極峰。
看到這一幅慘狀,他不由得擔憂僥幸存活下來的人。
他當年的經曆是極痛苦的,他不想讓任何人在經曆一次,畢竟,熬過來是他,熬不過來便是死。
陸知秋終究還是不忍心,微阖眼,運轉靈識覆蓋整個霜降城,半晌後,睜開眼,眼中不自覺出現了悲憫之色。
整個霜降城,無一人生還,主城的兩人死狀極慘,鳳麒自燃靈體而亡,他身旁跟着他的夫人,被萬箭穿心而過,屍首被随意丢棄在院子裡。
正準備前往查看,便察覺到青霏師兄的氣息,青霏在他面前不遠處落下,看着這滿地的荒蕪與屍首遍地。
歎了口氣,“好好的一座城,怎麼就……哎,”陸知秋見他如此,不自覺安慰道,“魔族行事向來不講道理,此番也不知為何,師兄還是保重身子,将已逝之人安葬好,再議此事。”
青霏點頭,與他一同前往城主府,将兩人安葬後,闫真也帶着人過來了,将所有人安葬後,又引了人來與他們誦經。
安排妥當後才讓霜降城恢複往日的喧鬧與繁華,但它原本的樣子已恢複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