譏笑。
獻媚。
廳帳。
廳帳。
廳帳。
是啊,我才發現。那裡不是地獄。遠處那片赤紅的街坊不是地獄。
它隻是地獄的門。
我見到的這些,何曾不是人心中最醜惡的部分。再光輝的人,來到廳帳中面對我就成了野獸。沒有希望,本将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人身上,但它顯得越來越荒謬。
我繼續向前走去,又見到一處廳帳。
我被士兵壓着,終于得到準許擡起頭。她高高在上,饒有興趣的俯下身子望着我。仿佛一瞬間,兩個枝葉繁茂的樹糾纏在了一起。
“單甯府李氏,李凝笙。”
王座下的姑娘面無懼色,仰起頭對那女王答道。
繼續向前走去,看到的是更大的戰場。草原上數以萬計的人東倒西歪,倒在連成一片遠遠而去的血泊中。箭镞就像是麥田一樣插滿了整個大地。天上食腐的烏鴉秃鹫如同烏雲一般盤旋飛行。
鍘胡關一片烈火,馬市中穿着各式各樣衣服的人們在重騎兵的追殺中疲于逃命。
“喂,再走就是地獄了。”
背後傳來大姐的聲音。
“夢醒了嗎?”
她繼續問道。
自從被擄走開始,整個人生便一直在人間與地獄的邊緣徘徊着,分不清生與死之間的區别。我見到了地獄,見到了我自己遲早也會躺在裡面的地獄。
“跟我走吧,活着多沒勁啊。”她繼續說道,“爹娘家人也都不在了。單甯府也好,草原也好,哪裡都住不慣,哪裡都不是家,哪裡都是仇人。”。
她說的話不好聽,卻是事實。若是一直在血泊中徘徊,活着這件事本身又有什麼令人期待的呢?我回過頭來,終于發現那不是大姐,那是我自己。
“所以你才知道這麼多。”我說道,“你說的...很對啊”
“我是個不懂得死心的人,死皮賴臉這麼多年,終于磨光了。”
“是啊。”
雖然這麼說,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從那遙遠的烈火中的街坊開始,直到這人間地獄的盡頭,仿佛忘了一些什麼東西。
我看到自己騎着馬朝着那煉獄的盡頭而去,便開口喊道,“喂,再走就是地獄了。”
但是在那盡頭,沒有屍山血海的延續,我看到的是一個地牢。
那女王頭發淩亂,沒了衣服,狼狽的讓人不敢相信。但她并沒有悔恨的樣子,也沒有尋死攬活的模樣。她緊緊地擁抱着一個人,臉上滿是安全的表情,仿佛此世間任何事情都已經不值得她去害怕,不值得讓她再側目。
是啊,确實忘掉了什麼。
若是一直在血泊中遊蕩,或者本身就沒有什麼值得期待。但是如果得到了珍視的事物,生命便變得前所未有的珍貴。
“看啊,這十年,都是一步步走過來的地獄。”我對自己說道。
“但是與她在一起的每分每刻都是恩賜。”
那老舊的地牢中,發出了耀眼的白光,将我整個吞沒了進去。我回首遙望,那十年一路走來的煉獄,也都被白光所照耀,甚至一直到單甯府的街道為止。
我繼續漫步,走過那片白光。
“你真的要繼續嗎?”
我自己在那裡,在我的背後問道。“即便接下來的路充滿未知,即便這一生都有可能在這寒冰與烈火的沖撞裡化為烏有。”
“沒錯,即便充滿未知,即便這一輩子可能夾在寒冰與烈火之間化為烏有。”
為了讓她不會像我一樣獨自一人在血泊中煎熬,為了不讓她那信任的,充滿安全感的那一刻失望。
既然約定了,從此是李凝笙與卓娜提亞,那麼就要兌現它。
當我睜開眼時,二哥坐在一旁,高興的看着我終于醒來,我一眼便認了出來這裡是二哥的軍帳。仔細回想一下,似乎也不至于記憶混亂。
“小妹,你終于醒了,你在地牢中了安族人的毒箭。”
“卓娜提亞呢?”我開口問道。
“被安族人帶走了,溫良玉已經瘋了,快把整個軍營士兵都派出去找人了。”
“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十日了,多虧虎狼騎的同僚幫我找看你。”
“我能....吃一頓飯嗎?”不知道為什麼,肚子餓得很。
“知餓便好,知餓就是好了。”二哥非常高興。我知道我接下來的話會讓他失望,恐怕我會像個混賬妹妹,但我還是得說出口。
“還有,幫我準備一匹馬。”我說道,“我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