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皇後冊封之後,一年多之前的事。卓娜提亞接收了大部分絨花軍和來投的中原來的梁都将軍,寬恕并安置了貴吉爾氏族和曾經與杉櫻一起反叛的氏族,又修複和和安族人以及與中原大呂餘部的關系,當時她的王國目前隻有少部分豐絨花的殘部在負隅頑抗,四處作亂,基本已經沒有戰事。那時候她想讓我到西域去。
“诶?我去重建蓮華城?真的假的?”
聽她的話,我當時覺得都有些荒誕。
“蓮華城隻要恢複生機,那是不可忽視的力量啊。”
卓娜提亞穿着内襯盤腿坐在地毯上,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問題。
“不不不,不說那個,這種事我可做不來。”
“我也不是戴着王冠出生的啊,笙兒得學着怎麼當皇後。”
“不不不不,不對,先不說我能不能做這事。我們姑且是從蓮華城領地走了好幾遭了。那地方想恢複到之前的樣子根本就不可能啊。”
原本強盛繁華的蓮華城早就被豐絨花燒成了廢墟,渺無人煙,也就原來的祿王府的遺址上被卓娜提亞新添了祿王一家的墳冢。
“笙兒怎麼說也是中原人,做這種事最合适,這可是現在布谷德的半壁江山。”
“不是,你這個……”
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卓娜提亞作為遊牧女王似乎對農耕有不小的誤解。我坐到她對面,坐定後看向她的眼睛,她也認真聽着。
“哪怕是我都知道,那蓮華城原本靠的是銜接大呂西域和月者國的要道,吃着要道的交易,受着中原的供養,再控制六河上遊以命令白山博得這些遊牧部落的。原本那些鄉郡的人大都是中原西域來的,可以說和單甯府就是共生關系。之前蓮華城連年亂戰,祿王造反又被提亞給打了一圈,又被杉櫻占領,之後又被豐絨花燒了一圈,原本的百姓早就逃散一空,單甯府又毀于戰火,西域現在幾度易手沒個頭,那地方一時半會兒根本不可能重建了。”
“啊?那……梁都帶來的那些中原人…”
“把那麼多人集中在蓮華城,你會放心嗎?那個梁都一開始可是投了豐絨花的,他哥哥可是趁亂據京師滅大呂自己稱帝的瘋子,他出關來多少就是因為名聲不好,人見人踩,沒得混了才來。”
“可是,哎呀。”
卓娜提亞了解了,靠在低桌上托着下巴,頭疼的樣子。
“本來以為之前蓮華城那個資源可以到手了,結果現在遼西和漠南毀于戰火,人都跑光了,蓮華城也是這樣,這還不如打仗前啊。”
“你還不懂呀,打仗就是這樣,提亞,你這是打赢了,才有資格坐在這裡頭疼。威遼之戰後連年混亂,大呂都亡了,哪裡都不好過。”
“我們現在和梁勻為敵,大呂那個太師還在打潼關,一時半會兒不會到幽州,也就是說漠南随時還是無法遠離兵戈。”
“會的,梁勻那種做法長久不了,連他弟弟都背棄他跑這裡了,提亞想要的定居點早晚會有的。”
提亞打消了那個想法,蓮華城難民安置困難重重,人們根本不信任布谷德會善待他們,留存者最多也就幾個村子寨子的規模,根本充不起原來蓮華城的規模。
樊戰在一年後滅了梁勻進占京師,從那之後漠南不再有兵災憂慮。
我覺得,或許這個機會已經出現在漠南,所以觀察一下漠南的恢複情況是當務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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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和我想的不太一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看着一片狼藉的營地,我不禁開口道,
一路上話不絕口的小蒼蘭吓得不敢說話,她駕馬緩緩向前走到傾倒的氈房前,翻身下馬,上前想碰氈房又不敢,渾身都在發抖。
小蒼蘭出身老營的小貴族,但是在威遼之戰時,王占大軍掃滅三河源頭,小蒼蘭全族盡滅,她被母親送上最快的馬,盡力奔馳一天一夜才逃出王占軍隊的追殺。一路逃到遼西,被紅香救起。
她上一次看到類似的營地廢墟,應該就是滅族的時候。卓娜提亞一言不發,她看着不遠處跪倒在氈房前的小蒼蘭,面色凝重。
“小姐,會是絨花軍幹的嗎?”
紅香問道,她皺着眉頭,緊握缰繩。這孩子的父親是住在遼西台門裡的中原人,當年死在了豐絨花掃滅遼西群寨的戰火中,她和小蒼蘭從此相依為命,直到在豐絨花自盡後,我在遼西難民中遇到她們兩個,相中了二人。
“絨花軍隻剩一些殘部在西域流竄,從來沒聽說過在漠南出現。”
我們駕馬向前,進入了營地廢墟,卓娜提亞開始警戒的四處觀望,又突然下馬去翻看那些廢墟。
“小白姐姐這是……”
“噓”
我讓紅香安靜,等待卓娜提亞查出什麼端倪來。她從一處廢墟裡掏出了完整的陶制小水壺,快步走來一把扔給了我。
“哇。”勉強接住水壺,差點被她一壺砸下馬。
“水壺是完整的“卓娜提亞說道,”是個好水壺。這裡還有一些鏟子,水桶,牛角杯,都沒被拿走。”
卓娜提亞說道,然後看了看馬背上捧着水壺的我和一旁驚愕的紅香,意識到什麼趕緊又行了個大禮。
“對不起對不起,,殿下,不對,小姐,冒犯了。我是習慣了,以前在……以前在軍裡做過事,對,軍裡。”
“無妨,水壺,然後呢?”我盡量淡然的說道,裝出不拘小節的上位者的模樣。
見我裝模作樣拿腔拿調的,卓娜提亞語塞了一會兒,不知為什麼感覺她好像有點愉悅。
她咳嗽兩聲,又繼續說起來。
“營地裡沒有屍體,沒有血迹,沒有刀砍落箭的痕迹。”
這時小蒼蘭也走了過來,手裡捧着癟掉的皮袋子,那是牧民用來釀奶酒的東西。她臉上有點淚痕,但表情卻很困惑。
“氈房……東西很全,而且…沒有死人。”她楠楠道。
“會不會是被整理戰場了?”我問道。
“不會,氈房的氈子都在,這些東西一個都沒被帶走,這很不尋常。我剛觀察了一下,馬蹄印也都比較整齊,沒有亂戰的樣子。”
“小姐,那個氈房裡……應該是小貴族,有個小木櫃,裡面有點珊瑚首飾,都在,沒人碰過,連被翻過的痕迹都沒有。”
“啊……”
這回輪到我困惑了。從小來到草原後,部族攻殺掠奪的事情經曆了不少,每次都是連人帶東西都要徹底被掠奪的,像這樣什麼都沒動隻有人不見了的情況還真是頭回見。
“看樣子不是被攻擊了,是營盤裡的人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全走了,走得太急什麼都沒帶,那些傾倒的氈房不是被燒或者拉倒的,是被卸下繩索垮倒的。”卓娜提亞說道,“一些氈房是氈子不見了,看樣子是一些來得及卸下,一些拆了個繩子,人們就因為什麼原因扔下一切跑掉了。”
“是的,沒有死人。”小蒼蘭說道,擦着眼睛,有些慶幸。
“你怎麼看?笙——笙小姐,李小姐,我是說,小姐。”
被這樣問道,就是要我拿主意。我下意識的又要問“提亞你怎麼看”又馬上咽了回去,既然這一趟是我帶的頭,那就不能往别人身上再推了,更别說現在不能這樣問。
“小姐,我們是不是該回去?”紅香問道。
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