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萬物出乎震。
數天内,安多氏族對桃華寨發起了三次襲擾。
但在第一次劫掠遭到抵抗後的那段時間,桃華寨已經将城郊清空。安多氏族沒有攻城能力,每次都無功而返,甚至被城牆上的絨花軍射傷俘虜了許多人。
規模最大的一次,安多氏族出動了将近四千多人的騎兵,浩浩蕩蕩的騎兵疾馳而來,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他們同樣沒有攻城能力,而是決定進行圍城。
“這下糟了,再圍困下去我們就得人吃人了。”
遠沒有到人吃人地步的叱列夫人非常驚恐。我們在城中等了三日,等到了安多氏族完成了圍困。在那之後我就請求叱列夫人讓我參與城防事務,至少讓我參會說上話,她也是等了一日後才答應。
絨花軍老将對守城很熟悉,我們一行人則對布谷德軍隊的部署習慣極其熟悉。
我建議——實際上是卓娜提亞建議,我隻是代為轉告假裝是我——先從城關出兵,出城禦敵,擊潰圍困狀态下人力薄弱的軍陣,之後迅速回城。持續多次,等到安多氏族不得不靠攏軍隊變陣,再從北門出城,以精兵迂回襲擊側翼。
絨花軍将軍采納了這意見,他和一些将領做了更細緻的部署。叱列夫人則是沒好氣:“想不到小姐真會打仗?”但恐怕她早就猜到了這都是我身邊那個“小白”的主意。
之後的戰鬥持續了一日一夜。白天的襲擾戰果超乎想象,安多氏族根本沒有料到桃華寨還敢出城禦敵,差點在佯攻襲擾階段就擊破他們的中軍。之後在安多氏族變陣集結時,守軍從桃華寨後門出城,配合正面佯攻,将安多氏族的軍隊殺得大敗。到第二天早上,城外隻有成百上千坐在地上的俘虜,被堆的山一樣高的刀槍劍戟,無數的戰馬,以及完整的軍營和無數物資。
這一戰幾乎俘虜了所有安多氏族除了首領卡卡裡外所有的掌軍貴族,經過審訊盤問後卓娜提亞分析出,這支軍隊也隻是安多氏族其中一部的家底,他們還沒有集結其他部落的軍隊。
等到消息傳出,再到安多氏族集結其他散居部落的人力,再發起進攻,這需要的時間會相當長。
“這一戰打赢了,起碼一個月安多氏族沒有能力對你們再發動劫掠了。”
看着被綁着手連起一長串一長串押入城内垂頭喪氣的戰俘,我如此說道。這也不是我的話,這是昨晚卓娜提亞對我說的話,也被我偷了。最近幾天一直在偷她的點子,畢竟我真的對這些事一竅不通。
“小姐沒必要再幫你那個有特殊關系的丫鬟傳話了吧?”叱列夫人翻着白眼。
“果然騙不到夫人啊。”
叱列夫人雖然不經戰陣,但真是人精,這麼些日子相處下來,雖然格外謹慎,但是該被看穿的事基本都被她看穿了。也就底牌沒有被看穿,誰敢想整天跟在我後面一言不發,那個跳很爛的舞助興的丫鬟會是卓娜提亞女王呢?
“既然現在桃華寨已經安全了,小姐是不是該啟程回老營了?我這一城人還指望小姐救命呢。”她眯着眼睛,很是不滿。
“哎呀,沒看到田莊和城前市,我是不太願意走呢。”
“哈?”她知道我不願意走,也不掩飾自己的失望。“都燒成灰了,拆掉了,小姐要不現在出去看看?”
“桃華寨是安全了,但也隻是暫時的。等到我們把安多氏族的首領卡卡裡給活捉回來,我自然就可以回去了。”我說道。
“哈?你瘋了嗎?”她難以置信,上下打量我,像是像确認我是不是瘋了。“芙朵拉小姐,是真想布谷德親軍來把我們滅了嗎?”
“把蛇頭斬了,這樣桃華寨才會真正安全。我們已經俘虜了他們的一大群貴族,安多老營在哪裡已經大緻确認了。夫人可能不知道,你手下的絨花軍先鋒已經探查去了,等他們回來報告消息,我們可以派出一千多最精銳的騎兵過去,來一次搗巢突襲就可以活捉安多首領,搗毀他們的指揮,等到我從老營帶來人了,可以直接懲罪安多首領。”
當然這也是卓娜提亞的意思,她對安多部落的首領非常失望,那個老人完全騙了她,以中原的話來說應該算是極其嚴重的欺君之罪。卓娜提亞本來是想借這群絨花軍的手索性把安多首領幹掉算了。但我覺得這樣影響會很不好,桃華寨會裡外不是人,其他大部落又會怎麼想很難說,最好還是不要傷及首領性命。等我們回去換回原來身份,回來以女王的名義處理更好,而且也省去了從安多部落抓人的環節。如果現在不抓,等到我們回來,安多部落又集結了大軍,再要抓他的話他可能會負隅頑抗,那可能就真的會發展成内戰。
“失敗了怎麼辦?”叱列夫人問道。
“失敗了也可以給他們極大驚吓,我們再快馬回去搬救兵,時間會更充裕,因為安多氏族會害怕會有更多次突襲。”
都是卓娜提亞的判斷,她實在是太熟悉怎麼對付布谷德部落。
叱列夫人思前想後,最後打定主意一般看向我,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回身走向叱列邸,士兵們則是抱拳行禮後離去。
城外戰場已經被打掃的差不多,也沒有了襲擊的憂慮。今天天氣不錯,我就拉着卓娜提亞出城去,雖然城前市和田莊都已經沒了,但出去騎騎馬終究是好的。我們都沒想在桃華寨裡呆這麼久,實在是有點憋壞了。
我和她騎馬并行,出了城,遠離了忙碌的人群後,周圍空闊起來。很多在城裡不能說的話,在這裡終于可以大聲暢所欲言,也不用擔心會被聽見或是偷聽。
卓娜提亞東張西望,又回身看了很久。
“那兩個孩子沒有跟上來呢。”
從丫頭到孩子,卓娜提亞的稱呼也是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當然啊。”我翻着白眼,實際上是對我自己前不久不過腦子的行為翻白眼,“她們兩個已經徹底把你當成是我的私通對象了,當然不會跟上來了。”
“讨厭。”卓娜提亞揮舞馬鞭,又輕輕地向下落到我腿上。
“想不到她們居然就那麼接受了,還說要幫我保密。這下可就解釋不清楚了。”我歎了口氣,“回去後就更麻煩了,或許回去後得找個機會攤牌。”
“啊?!”她大呼小叫,“那我不就丢人丢大了!我才不要‘女王跳舞好爛嘿嘿嘿’這種閑話傳到全世界去!”
雖然确實如此,又是扮丫鬟,又是跳難看的舞蹈。别說她,那兩個孩子估計都得感到世界崩潰。這種事一旦被知道了,恐怕根本攔都攔不住。
“但如果被她們有意無意傳出去什麼皇後在外面又有個人,那我完蛋了啊!以後老營的人怎麼看我?”
“我不管!笙兒自己的問題!”
“還不是為了牽個手!”
“牽手什麼時候不能牽,還是笙兒自作自受!我不管我不管!不能說!”
“那她們回去亂說怎麼辦!”
“笙兒自己想辦法!”
“這要想什麼辦法啊!我又不會催眠術!”
“而且為什麼她們兩個會這麼想還要給你保密!這一點笙兒也有錯!”
“呃啊!她們自己那麼想我管不到啊!”
“笙兒管教不嚴!”
“哈?說到底這裡面也沒有其他人啊,這有什麼值得生氣的啦!”
“沒有其他人?笙兒的貼身丫鬟都知道,還要幫忙隐瞞,偏偏那個第三者還是我自己!啊啊啊啊啊!”
“提亞你是真想說出個人還是怎麼啊!”
“嗚啊,所以說為什麼搞得這麼複雜——”
越說卓娜提亞越是氣鼓鼓,我越是沒底氣,她就越得意忘形,我就更沒底氣。感覺這些天她吃的虧,一下子都回來了。
頭一回見卓娜提亞這個樣子,就差撒潑打滾了,雖然我知道這樣挺好,比出發前在大營裡那副樣子好的多了。但是真的非常累,因為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玩進去了。
小孩子吵架一樣的拌嘴持續着,之後出乎我意料的事在于,這件小事被遠處的絨花軍士兵看到了。已知他們都是極其優秀的弓箭手,不光百步穿楊也都是目視百裡不成問題的人。哪怕聽不到我們說什麼,看到兩個人沒大沒小的拌嘴,手舞足蹈的模樣,恐怕之前傳出來的消息會得到更切實的證明。
這就是我本來想逗一逗卓娜提亞,最後自作自受的故事,這是後話,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個鬼啊。
回到城裡,卓娜提亞似乎是越想越氣,非要自己去看街市。頭一回看她這個樣子發脾氣,不知道是覺得好笑還是好玩,但現在更多是覺得心累,還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來到館驿,隻有幾個侍衛,大多數人力都已經處理戰俘去了,也就沒人大呼小叫什麼“拜見參見”的,讓我感到舒服不少。
突然意識到,既然沒人通報,那我是不是可以去偷聽一下兩個丫鬟在說什麼?
蹑手蹑腳走過去,結果被一個巡館的侍衛看到,她看着這幾天耍盡威風的“芙朵拉小姐”跟個偷糧食的賊一樣蔫頭耷腦的樣子,極其困惑的向我眯眼,仿佛是覺得自己沒看清或是出現了幻覺。
我向他做了做“噓”的手勢,然後就靠在門闆上偷聽,那侍衛又看了一陣,然後搖搖頭走了。
“真沒想到,殿下真的會幹出這種事啊。”
啊,是紅香的聲音。我是不是讓這孩子失望了?
“難怪那個小白笨手笨腳的,殿下還老偏心她呢,原來還有這麼一層。”
小蒼蘭開始往前找補,我的行為這下全成了罪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