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看到安雲與寒江楓一起同乘狩獵之後。安旭心灰意冷,離開了明古台。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報仇,還是幻想能和安雲回到姐妹的時期,隻是這樣糾結着在遼東四處流浪了相當一段時間。
在她躊躇的時候,聽到了豐絨花率領數萬絨花軍西進草原的消息。她不知道安雲是否參與其中,但又無法想象安雲會主動跟着絨花軍去建功立業。
她也到了遼西,結果卻因此卷入了威遼之戰中最殘酷的遼西戰場。
安旭九死一生,她四處輾轉,竟連續碰上了三次屠城,每次都費盡心機逃出生天。
她不光遍體鱗傷,幾乎丢掉性命,而且完全沒能在絨花軍中打聽到安雲或是寒江楓的任何消息,這兩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大戰結束,大呂撤回臨榆關,少數絨花軍留在遼西持續圍剿着李衛驿的殘部。不要說報仇,安旭面對這人間地獄已經疲憊至極。
一片狼藉的遼西大地上,無數的京觀聳立着,在那盡頭,是被焚燒搗毀的一處布谷德營地。
婦孺的屍體就像落葉般散落在氈房殘骸旁,她騎着馬漫步而過,突然聽到了什麼動靜。
循着聲音,她看到被挂滿了首級和殘肢斷臂的大樹,大樹下,兩個小女孩躲在樹後正偷看她。
一個隻有幾歲,一個有十幾歲。
這樣的小孩子是怎麼從如此可怕的殺戮中幸存的?
安旭騎着馬接近後,便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們的眼神,那神情,一眼就可以認出,這兩個孩子是飄花。
可能是已經因為訓練失去了恐懼,也可能隻是單純的無所謂了,年紀大一些的女孩子從樹後走了出來,随後年紀小的也跟了出來。
她們擡頭看着馬背上的安旭,安旭也看着她們。
無依無靠的人們,相逢在戰場上。
“餓嗎?”
安旭問道,拿出了自己的幹糧。
她本來想着,或許該找個不錯的地方結束自己的生命了。但不知道為何,看到這兩個與自己一樣的孩子,兩個年幼的失散飄花。她覺得自己可以多活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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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後,感覺頭疼的要命。
榻部莊的酒說是并州來的好酒,端木莊主說一壇子酒隻要點燃,抛出去都能當震天雷攻城。
那是不是誇張我不知道,至少喝進嘴裡的感覺确實會讓人懷疑是不是着了。
隻記得這回叱列夫人想玩點不一樣的,又是行酒令又是吟詩作歌,我就傻了,我隻會一點還記得的小時候的單甯府兒歌而已。
本來以為卓娜提亞好歹可以做個伴,沒想到她居然會,而且相當上手。
于是就成了宴會上可能唯一一個文盲,沒過多久就喝的分不清日月黑白。
“笙兒,醒了啊。”
卓娜提亞走進屋裡,看她的樣子似乎是出去轉了一圈做了很多事,不禁懷疑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我……”
正要說話,又有人推門而入,是安旭。
“小姐。”
她走進屋裡,看到我坐起來,就說:“醒了啊,你睡得可真久的。”
“呃……安旭?你來做什麼?”
“她來告别。”卓娜提亞道。“安旭要和兩個孩子回河畔去了,早上本來要出發,想和你道别,結果小姐一直沒醒。”卓娜提亞說着,稍微有點嫌棄的看了我一眼。
“呃……現在什麼時候了?”
“正響午時了。”
“啊?”
一覺睡到中午?
丢人丢大了,還好用的是假身份。
“好渴啊,有水嗎?”
卓娜提亞倒了一碗茶遞給我,稍微溫了,喝進去感覺就像幹涸的土地浸潤了河水。
“小姐喝醉後可不得了啊,到處大喊說自己是李皇後。”
“噗!”
我一口茶噴了出來。
“咳咳咳。”又被嗆到了。
不會吧?我本來對自己的酒量和口風都是十分的自信,所以就算喝酒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叱列夫人那幾次都安全度過了,結果這次自己全說了?
“呀,小姐,沒那麼丢人啦,誰都會喝醉啦。”
多少看樣子是沒人信,當成酒話了。難怪卓娜提亞一點反應都沒有。但是更丢人了,可能會被覺得這個小姐平時端着,心裡是個瘋丫頭,心裡把自己當成皇後。
“昨晚端木莊主醉了,唱了凝笙歌,結果……小姐就跳起來說‘這是唱給我的!我就是李凝笙啊!多唱點!’這樣的。”卓娜提亞說道。難怪感覺她有點嫌棄,昨晚真是現了大眼。
“叱列夫人是開心壞了,她後來要和小姐共舞遼東舞,小姐可是瘋壞了,後來拉都拉不下去。”
啊……這可比卓娜提亞跳舞要丢人十倍百倍了。卓娜提亞再看我,是偷偷得意的樣子。
她現在應該完全不怕回去後,會盟後,身份會公開了。畢竟有人比她更丢人。
“小姐,說正事。我這趟來向您道别,今天我要帶着清蘭和依月回松樹河畔了。”安旭正經起來說道,然後對我鞠躬行了個禮。
“啊,你這就回去了?不和我們一起走嗎?”我問道。
“不用了。我的小宅這麼久沒人打理,估計快荒廢了,抓緊回去為好。”
“安雲的事,你還想繼續追尋嗎?”
“已經不用了。”她非常平靜,“已經足夠了。我不恨她,也不恨寒江楓。安雲就是我的親人,她的遭遇很悲慘,但都過去了。”她說道,“至于寒江楓,我和她就不熟,我也不想重新認識她,随便她好了。我現在不想再追着死人和幻影過日子了,那兩個孩子還小,我想教她們更多本事,讓她們能保護自己。”
“不當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