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早年老夫人還在時,不似現在這副模樣,現在家中也就隻剩着幾個幫襯着收拾的人,加之何冠儒節儉,平常外院都很少點燈。
何衍星進到正堂時,阿伯與阿母正靠在院牆邊的躺椅上休息,廳裡隻留着于飛一人收拾東西,看上去是難得的惬意。
何衍星笑了笑,輕輕喚了大家一聲。
阿伯阿母聽着他的聲音,那是滿臉驚喜。
于飛第一個沖向何衍星身邊,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一遍,後才問道:“公子你沒事吧?”
何衍星笑了笑:“我能有什麼事,這不是回來了。”
阿伯阿母此刻也走到何衍星身邊,此時是有千言萬語都說不出,隻剩下一句“回來就好”。
何衍星剛從牢中出來,高興過後,意識到自己這樣一身未免難聞,怕熏到大家,又道:“我先去換身一身。”
阿母激動到滿臉淚水:“于飛,你先去給公子打水,讓公子舒舒服服得再來吃飯,還有老頭子,快去給公子熱飯,熱飯。”
跟着何衍星見此,都感覺自己眼眶濕潤。
仿佛在牢中的那段時日,到了家中,一切都煙消雲散般。
何衍星沒有再多說什麼,點點頭,跟着于飛回自己的院中。
待到他舒舒服服洗過澡,從耳房出來時,于飛已将熱好的飯菜擺于他房子的桌子上。
何衍星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爹爹還沒回來嗎?”
于飛點點頭道:“這些天先生一直在禮部閱卷,都沒有回來過。”
“那為何這菜....”
何衍星是想說看上去這菜沒有人動過的樣子,但他轉念一想,也許是爹爹一直讓他們在家中備着,為的就是他什麼時候回來都有一口熱乎的能吃,于是他便收了話茬。
于飛問:“公子,怎麼了嗎?是這菜今天不合胃口?”
何衍星搖搖頭:“沒事。”
沒過一會,何衍星想到什麼似的,又問于飛:“那春闱今日可曾放榜了?”
何衍星能想到那時皇上還因為這個罪證審訊過他,如若不是放榜,李祺應該也不會找到讓他出來的法子。
這讓于飛有點難回答。
這正是他不願同何衍星提起的事情。
他猶豫幾秒,略微有些為難道:“放了。”
好在何衍星沒有問起自己的成績,隻是喃喃道:“那爹爹今天應該回回來的。”
“嗯。”于飛點了點頭,默默退至一邊。
吃過晚飯,何衍星沒一會便歇下了,回到家中面對家中舒适的一切,倒一時讓他忘卻許多事情。
直至後半夜時,他想起何冠儒身體不好,便起身去到廚房想給他熬一劑湯等天明了給他喝。
隻是何衍星沒想到,他人還沒到廚房,在何冠儒院前碰到了阿伯。
阿伯見着他,也是一愣:“公子,這麼晚了還沒歇下?”
“我爹爹還沒回來嗎?”
何衍星知道,阿伯每日無論何冠儒是早起還是晚歸,他都會幫何冠儒點燈,眼下這個時辰去早朝還早,也就隻有是還沒回家。
阿伯點了點頭,臉上的皺紋在光影下清晰可見:“是啊,按理來說,先生應當今日會回來的。”說着他還歎了口氣:“今日是不知怎麼回事,到這個點了還沒回來。”
何衍星不免跟着好奇。
按理來說這個時辰了,何冠儒确實是該回來了。
何衍星想到另一種可能:“爹爹可能是事情還沒處理完,今晚住在外頭。”
“可是——”阿伯猶豫了一下,“可是今晨我聽隔壁周弟家的說看着我們先生回來過。”
這未免有些奇怪,何衍星詫異:“會不會是他看錯了?”
阿伯微微點頭:“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何衍星道:“阿伯你就别等了,先回去歇着吧,左右我也睡不着,我在這等爹爹回來。”
阿伯不放心似的點點頭,最終沒說什麼,默默将燈盞交于何衍星。
阿伯走後,何衍星心中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偏偏這時燈盞中的火光被風熄滅,他走進何冠儒的書房去尋火。
這一尋,便先看到了被案闆壓着的紙張。
紙張上頭密密麻麻還寫了排字。
是爹爹沒有收好的嗎?
何衍星借着新點燃的火光,正欲将它收起,卻先看清上頭的字。
——吾兒親啟。
何衍星一愣,那種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
他挪開第一張,上頭赫然是何冠儒寫給他的一張訣别信。
當汝見此封書時,爹爹或許已不在。
汝自幼聽話識大體,欺君之事非汝所為,今賊在暗處,我在明處,此是死局,須有人立其罪,我年高矣,無益于用,吾行以後勿念我。
殿下自幼聰慧,愛憎分明,望汝之後盡心輔之,使為明君,吾之責付汝矣。
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墨盡于此,吾且行一步。
——何冠儒
何衍星看完後,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至指尖,握着燈盞的那隻更是隐隐泛白。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