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淩一時有點恍忽。
李祺笑起來時給他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這是他曾經所沒見過,如今隻覺陌生的。
那麼多年過去,他壓根沒想過自己同李祺再次面對面坐下,竟會是這樣的場面。
現在的李祺與當初是真的有好大不同,該怎麼說呢,那日慶功宴再見時,程淩覺得他是長大了不少。
在雲州時他設想過好多太子長大後的樣子,就是沒有這一種。
面容是清秀的,氣質上但又給人不容輕易接近的感覺。
唯一一點不變的,還是愛端着說話。
但有些時候還是如同幼時那般幼稚。
也許這是對朋友之間才會流露出的情感。
程淩現在有好多話想說。
偏偏這時,李祺站了起來,看樣子是準備離去。
李祺當真是一點說話的功夫都不給他留,隻丢下一句:“我最近有些忙,還麻煩程翰林标注完送回我這來,我們到時再開始上課。”
說着,李祺推門而出。
程淩聽到侯在外頭的王勁問了句:“殿下,下課了?”
李祺大概是沒有回答,接着他們的腳步漸漸走遠。
一陣風從外吹來,程淩這才見漸漸有些清醒。
一切到底是和從前不同了,現在的李祺出此為難他的方式,也許是心中真的有氣。
畢竟那定安侯府,九年前就已經滿門抄斬了!
他或許根本沒有認出他!
回到家中,程淩還在細細琢磨此事。
到底是出于什麼,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程淩是怎麼也想不透。
晚些時候,王勁送來整整十八冊《範記》,程淩還在思考這事。
就連王勁怎麼能找到他住在定安侯府這事,他一時都沒有在意。
直到程胥來看他的時候看着那麼多書,問起緣故,程淩給人胡亂解釋一通,程胥問道:“那殿下身邊的人如何知道你住在這,殿下應當是記得你才對。”
程淩看着那整整十八冊的書,有些苦惱:“那他幹嘛這樣?”
程胥也不知道緣故。
看到那麼多書,頗為同情道:“這我就不知道了,許是太子真的不懂,但依我看那麼多書,為難你的可能性還真有,我還以為你給太子當差是好差事呢。”
是啊。
程淩怎麼會不知道李祺在為難他,這可是《範記》啊,裡頭全是些生澀難懂的詞句。
這時,程胥又想到一事,猛一拍大腿道:“哥,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太子經過那件事之後,現在變得喜怒無常了!”
程淩的心忽地一提,提到當年之事他的腦中霎時浮現出一種不可能的想法。
——許是現在的李祺壓根不是當年的李祺?
那年京都的太子失蹤案鬧得沸沸揚揚,景德帝李怏翻遍整個京都都未找到太子的身影。
據說半月之後,太子竟毫發無傷回到朝中,隻是受到些許驚吓,修養了一陣。
那年對程淩來說是無助的一年,在太子失蹤的這段時日,定安侯府被抄家,滿門忠烈皆當是叛國反賊。
他由于僥幸,撿回一命。
至于這些消息,他都是後來聽人傳聞。
在那段最無助的日子,他靠着仇恨活下去,他記得,他躲在甯康寺偷生的那段時日,遇到過跟李祺長得一模一樣之人。
會是他嗎?
那時他靠一個眼神辨認出他并不是真正的李祺,而現在,他似乎卻什麼也看不出。
想到這,程淩的目光幽深。
程胥在一旁看到程淩這般模樣,以為自己是觸碰到了他的逆鱗,忙道歉道:“哥,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就是說有可能。不對,是沒這個可能!殿下以前跟你關系那麼好,現在隻是太久沒見,過段時間就好了。”
饒是程胥都知道程淩同李祺關系好,不敢再瞎造次。
程淩沒有吭聲,眉頭越擰越緊。
他還記得那年京都還有一傳聞,說是皇上後來知曉他還活着,原是打算派人趕盡殺絕的。
但後頭好像是說是太子去替他求饒,那時在皇上門前跪了三日才讓皇上打消了動他的念頭。
至于這事的真假,無從得知。
那時的程淩已離開了京都,在逃往雲州的路上。
程淩越想越覺得頭疼,最後索性擺了擺手,讓程胥先出去。
程胥自覺自己是多話了,沒再多說什麼,自覺離開程淩房中。
程胥走後,程淩幹脆拿起筆往《範記》上一筆一畫開始标注。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與其讓自己添堵,不如着筆于眼下。
直至三日後,程淩才将《範記》全部标注完。
是日,他送書去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