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怏心中倒是欣慰,面上神情未變,有些事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講。
猶豫片刻,他先問道:“何冠儒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三次。
這是李怏第三次問李祺這樣的問題。
到底是自己所生的孩子,曾經也是他滿懷期待所看着長大的孩子,隻要他還說一句不知道,這回他就可以當作沒發生,不去在天底下人面前計較。
想想,他便又補充道:“這裡是東宮,你大可放心說,我們關上門來還是父子,父子間發生什麼都不會有間隙。”
李祺哪敢。
有些事她看得太明白。
從老師回京這一事上她多少是明白老師的用意。
何況明日....明日老師就要被問斬。
這一想便知老師是為了包庇他們這事,主動領罪了。
原本沒有這一遭,老師或許還能有活下去的生機。
現在....
李祺真有些懊惱自己這看似聰明的舉動。
李祺心中悔恨莫及,她看向李怏:“如果兒臣承認都是兒臣的錯,老師他——”
“看來你是知情。”聽李祺的話至一半,李怏眸間閃過一抹厲色,“到底是年輕,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也令你老師失望!”
失望.....
這話一出,李祺怔住了。
李怏對她失望她還可以理解,老師怎麼會對她失望?
可是老師說了些什麼?
不對!
應該是老師為了她一口咬死了所有的罪。
而她現在又要為了老師而承認所有的事情。
從李怏的角度來看,可不就是老師會失望嗎?
李祺沒有說話,呆呆望着地闆。
屋外風雨交加,溫度似乎比早晨更低,室内沒有關窗,李祺的心有那麼一瞬跌落到谷底。
沉默許久,李怏道:“你知道吧,你老師本來是認罪了,今日朕私下問他的時候,你猜怎麼着?”
說着,他看了一眼李祺。
這一眼中除了失望,更多的還是無奈。
李怏想起今日的事情,悲涼與無奈之中還夾雜上了些許惋惜。
早些時候他去看何冠儒,想着同給李祺機會一樣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問他:“太子跟此事到底有沒有關聯?”
何冠儒沉默許久,笑了笑道:“該說的臣昨日都已經說了,此事與太子無關。”
按何冠儒昨日所說,是他私通獄卒,趁着無人看管便将隔壁房中的幹草點燃,而後他趁亂逃了出去。
李怏不是傻子,自然是不信這番說辭,他便又問:“那你為何回來?”
何冠儒說:“因為我猜到陛下會因此為難太子。”
李怏便笑了,說:“你猜的沒錯,太子确實被朕禁足在東宮,朕也并不是傻子,你不說朕也知道其中必是太子所為,你是他老師,太子想法設法救你也是應當的,隻是朕實在是沒想到,前些日子朕問他倘若你沒死,他會怎麼做,你猜他是怎麼說的?”
說至這,李怏的笑意淡了下來,望着何冠儒的眼神更多像是透過其中嘲諷自己:“他什麼都沒說,他相信你是清白的,他甯願兩次令我失望,甯願自己被禁足東宮,他也不願意說要如何處置你。其實朕也知道你不會做這些事,可朕得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啊,就算是誤會,是誤會也總得有人背鍋啊。”
現在外面的情況不用說,拂了皇上顔面這一事大家都在傳。
可結果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人人關心的無非是皇上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話一出,何冠儒陷入了久違的沉默。
等到他再開口時,他隻是問道:“陛下,你相信這一切與太子無關嗎?”
李怏并不相信。
他生性多疑,隻要有一絲端倪便會懷疑,他如何會信呢?
但當下他隻道:“他是朕的兒子,朕自然是相信他的。”
“好。”何冠儒點了點頭,“那臣便死不足惜。”
說着,何冠儒當着他的面用力一咬,那鮮血順着他嘴角流下,李怏當場就懵了。
他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曾經有無數的生命在他眼前流逝過,沒有一次像是今天給他帶來如此巨大的沖擊力。
李怏大喊:“來人,傳太醫!”
可他們不在宮中,哪來的太醫呢?
最後有大夫趕來時,何冠儒已氣絕了。
李怏久久不願相信,何冠儒一生清明,在他身邊輔佐了二十餘年,最後竟死于這種境地,他這是以死來要挾他,告訴他這一切都與李祺無關啊。
想到這,李怏閉上了雙眼。
在許久許久的沉默之後,他開口吐出幾個字:“你老師以死謝罪了,從今日起你恢複往日的狀态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