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被叫到庭院裡問話。
她是跪着的。
宋聽時坐在白梅枝頭,這幾日梅花開得正盛,風一吹,花瓣便輕飄落下,砸在他肩頭上,竹燈籠那兩個字“圓月”格外奪目。
宋聽時直接問:“夫人呢?怎麼不在蘭雪園?”
銀杏垂着頭,指尖掐着大腿,抿唇還不說話。
宋聽時直覺裡邊有事隐瞞,更是怒道:“回話!”
長風也連忙催促銀杏,他主子什麼脾性他最清楚。
銀杏眼睛一閉,坦出一句:“夫人,夫人她走了……”
長風當即攥緊手中配劍,院内氣息冰到極點。
“什麼,叫走了?”宋聽時聲音低沉,聽得出來在克制。
銀杏深吸一口氣,有種赴死的決心,打她替阿漓做掩護開始,她便給自己想好了結局。
“夫人離開了上京城,不在府裡了。”
木桌上的茶盞頓時稀碎,宋聽時掌縫裡溢出鮮血,他日防夜防,總還是留不下住她。
聲音仍帶着沉穩,“去哪了?何時走的?”
銀杏盡數告知:“半月前走的,奴婢也不知夫人要去哪,她隻說天下之大,總會有容身之所的,将軍,就算留下夫人她也不會開心的。”
銀杏最後一句話着實是在戳宋聽時的心。
“那走了就會開心了嗎?”他自言自語呢喃着,“那我呢?”
“那我呢?”
長風喚了他一聲,“主子,要不屬下派人去尋,夫人應該走不遠的。”
“我讓你們看住人,就是這麼給我交差的?連人走了半月也不通報,長風,拉下去,杖斃。”宋聽時神色冷峻,瞳孔隻剩森涼。
長風想求情來着,銀杏那邊已經赴死了,“奴婢差事辦不好,将軍要罰是應當的,隻是夫人走時還有東西留下,讓奴婢務必交由将軍。”
宋聽時這才從深淵裡拽回,仿若能抓住一絲希望,“何物?”
銀杏起身進了藥房,從左邊藥櫃底下拿出一封信,上面寫着“宋聽時親啟”。
那是阿漓少有會提筆寫他名字,以前她隻會寫“阿拾”。
宋聽時拿過那封信,打開時手都是抖的,信封上字數不多,宋聽時細細掃過。
“阿拾,見字如面,還記得在梵幽谷時,你我許下不許不辭而别的承諾,可是我要食言了,我知道你不會放棄上京城的一切,可我也不願意做着蘭雪園裡的金絲雀,書上說的對,道不同就該要分道而行,你我此後一别兩寬,和離書我已經畫押了,此後你封侯拜相,娶妻生子都再與我再無關系,但我不後悔那日在梵幽谷河中救起你。
我走後不要為難銀杏,她隻是為我好罷了,倘若你顧念舊情,那便讓我一次吧。”
宋聽時将信中緊緊攥在手心,原先茶盞刮傷的掌心還滲着血,染紅了信紙,他朝長風下令:“調齊所有上京城到北境的暗哨,一旦有阿漓的消息立刻來禀。”
長風心有顧慮,若是牽動所有暗哨,怕是會影響他們在北齊布下的消息網,不過也隻有這樣才能更快找到人。
沒等長風應下,宋聽時已經出了蘭雪園徑直往府外去,他翻身上馬,伸手要接馬鞭,長風沒遞出去,“主子,深夜是要去何處?”
“我去一趟北境,隻管照吩咐辦事,給我。”宋聽時盯着他手裡的馬鞭。
長風不好再說什麼,猶豫過後終是将馬鞭遞上去。
宋聽時抄過馬鞭,利落夾膝,策馬而出。
他日夜兼程無休無眠,三日便到了滄州城,過了滄州就是去梵幽谷的方向,他一路狂奔,頂着風雪找到谷口,北境風雪漫過馬蹄,身上大氅被覆上一層白霜。半日後他翻過山嶺抵達梵幽谷二人居住的小院。
一路上杳無人煙。
他不确定阿漓是否會回到梵幽谷,隻是除了這裡他不知道阿漓還能去哪。
小院裡的白梅盛放,隻是竹燈已經掉落,化作陳舊的枯木,經過風雨澆灼,早已碎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