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覺得事情超出預計和把握的時候,她會往後退一步,這時候你千萬不能向前一步逼她做選擇,你就站在原地等她,她想好了,會來找你的。”
“那她不來怎麼辦!她扭頭走了怎麼辦!”
“那你逼得太緊,她還是會走。”王适下車前拍了拍楊骎的肩膀,以示鼓勵似的,“耐住性子,再等等,活成她的習慣。”
與此同時,顧青杳也在不帶感情地想,楊骎應該是已經收買了她身邊的所有人,無論是用錢還是用感情,所有人都已經認準了他。為了所有人,她似乎隻有眼前這一條路可以走,否則就是冒犯所有人的利益。
她茕茕孑立。她無枝可依。
“我跟你走。”
顧青杳毫無預兆地打破了屋内的一片沉寂,說完她站起身來。
上了車,楊骎問:“去哪兒?”
“随便。”
最後,他還是帶她回到了通濟坊。
那個小院子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一看就是被重新歸置修整過了,院子裡鋪上了平整的青石闆不說,花圃旁邊還紮了個秋千架。一扇月亮門連着隔壁的那間宅子,她住一半,他住一半,門晝夜地這麼敞着,就像事情明明已經擺在了面兒上,但兩個人非得強撐着,誰也不肯先把話說破。
顧青杳走到秋千架跟前一屁股坐了上去,腳尖點地,搖搖晃晃的,耳邊是聒噪的蟬鳴,她看着手腳勤快的老媽子往自己的房間裡一桶一桶地擡洗澡水,心裡有種久違的甯靜。
“能不能一直這樣呢?”她暗暗地想,“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顧青杳不說話,楊骎此刻很想把王适時時帶在身邊替自己翻譯她的心事。
她不理他,他待着也怪沒意思的,但硬着頭皮咬牙堅持着不走,在心底給自己加油鼓勁兒,要像王适所說“活成她的習慣,她才離不開你。”
王适說了很多,幾乎每說一句,楊骎都要感慨一遍他對顧青杳的無知。
尤其在他說到顧青杳對羅戟的感情時:“與其說是出于情愛,在我看來更像是出于信賴和默契的組合,畢竟是八年時光,你打破了她的習慣,而時光總是最難追趕的差距。”
王适還說羅戟和梁瑤本質上是一樣的,是他和顧青杳不需要費心思去揣摩和解讀的人,這比所謂的保護更能提供安全感,在變動的周遭,恒定不變是多麼寶貴。
“她一旦起了心思,勢必能把您的情緒歸攏得周周到到的,但她一旦付諸實施了,說明您不是她的自己人,她對自己人,就是不費思量,不花心機。”
“大人,你對杳娘而言也太複雜善變了,也許她的多面讓您覺得新鮮刺激有挑戰,可站在她的角度想想,每一次變動都可能釀成變故,她出于自我本能的驅使逃避和躲藏,這不為過。”
顧青杳突然腳尖一點地,止住了秋千架的晃動。
“高昌濟……你把他怎麼樣了?”
“你還關心他!”
楊骎一開口就落了下風,且自知這話說得也十分沒有水平。
可這能怪他嗎?骙郎喋喋不休地在他耳邊念叨他和阿遙在遼東“睡一個被窩”的往事,還扯開領子跟他比劃:“哎,她這裡有一顆小紅痣,”他用手指點了點鎖骨上面的凹處,“一親一哆嗦。”
饒是楊骎有再好的涵養,他也受不了這個。
盡管那是在他和顧青杳成親前,盡管那時有很多的不得已,盡管他早已說服自己不可以計較這些。
盡管有很多盡管,他還是受不了,他隻是生氣,他隻是恨,卻不知該氣誰、又該恨誰。因為究其因果,他自己才是流莺行動的始作俑者。
“放過我吧,”顧青杳又說了一遍在聽羽樓說過的這句話,“你赢了。”
楊骎幾乎以為自己是壞了耳朵,他蹲下去,握住了顧青杳搭在膝蓋上的雙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顧青杳垂目很認真地看他:“我想問你要一件禮物。”
楊骎幾乎有些欣喜:“你說!要什麼都行!星星月亮都行!”
“我不要星星月亮,我要你殺了高昌濟。”
就在剛剛,顧青杳想通了那個一直困擾自己的問題——究竟走錯了哪一步呢?
一切本來都在正軌上前進,直到高昌濟摹仿楊骎的筆迹寫了一封召她去遼東的信,從那開始,一切都開始失序。
隻錯了那一步,就是那一步。
局面已經無法挽回,但至少可以殺了罪魁禍首來為她的心死殉葬。
顧青杳反握回楊骎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鄭重地說:“為了我,殺了高昌濟,然後我們補辦一個大大的婚禮,咱們倆往後好好地過日子。”
楊骎是真的愣住了。
他叫骙郎回長安是真的找他有事。
“杳杳,換一個,什麼我都答應你!我留着他還有用,而且他……”
“而且什麼?”顧青杳驟然松開了握着楊骎的手,“而且他還是你的兄弟?你不如直接說出口好了。也是,憑着他對你和真如海做出那樣的事你都能忍,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不能忍的?”
楊骎也嚴肅了口吻:“杳杳!你和真如海是兩碼事!”
“我怎麼早沒看出來呢,”顧青杳“呵”地輕笑一聲,“楊骎,你這個懦夫!”
“你剛還跟我說什麼星星月亮?”她諷刺地推開了他,“還好我沒跟你要星星月亮!”
“你滾吧,你和你兄弟都給我滾得遠遠的,别再叫我看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