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承深深吸了口氣，輕輕一握她手，“對不起。”他的聲音很低很低，低得隻有他自己聽得見。

裴雲熙擡頭看看天際，心裡也覺出有些不對，身上打了一個寒噤，用力在濃霧中辨清軒轅承和清漣的方位，回頭對着紅珠道：“紅珠姑娘，我們快過去。”說着快步向着軒轅承兩人走去。才隻走出了幾步，軒轅承和清漣的身影便已隐沒在流動的黑霧裡，再也看不到。“糟了，這又是什麼妖怪！”急急向着方才印象中軒轅承的位置走去，約莫着到了跟前，伸手去拍軒轅承，口中道：“軒轅……”一拍之下，卻拍了個空，不禁一愣，方才軒轅承身影隐沒的時候，他記得清楚，兩人相距不過十步，憑他的記心，軒轅的方位絕不會錯，隻是，怎麼竟會錯了？收回右手，又向前走了兩步，左右看看，身周可見之處，不見一個人影，心頭打鼓，出聲喚道：“軒轅兄，你在麼？軒轅，清漣？”四周一片寂靜，甚至就連他自己的聲音都被霧氣吞噬。心頭不自禁的有些慌亂，回頭對着紅珠道：“紅珠姑娘，你……”話說到一半，便也再說不下去，他身後哪有紅珠的影子，隻有無盡的黑暗與茫然。

裴雲熙傻在當地。

“紅珠，軒轅，清漣！你們在哪？說話啊！”

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好像他喊的這些人根本就不在這裡，他們一起來東海，隻是他做的一個夢。

“軒轅承這個混蛋，這下可把我害死了！”裴雲熙狠狠跺腳，轉身繼續向前走去。方才如此亂喊一通，他也忘了自己要去的方向，隻能随處亂走，也不知道到底走向哪裡，眼前除了黑霧，什麼也看不見，面前的路似乎也永無盡頭。裴雲熙忽然真的不能确定，到底剛才發生的一切是夢，還是現在。

“早知道外面的世界是這個鬼樣子，我還費盡心思的跑出來幹什麼！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要是我還在長安，這時候早會有娘給我端甜羹喝，還有爹，現在還在看案宗吧。……老爹雖然唠叨，卻都還是為着我好。”裴雲熙心馳神往，眼眶微微濕潤。“等我這個夢醒了，就回長安去，守在爹娘身邊，再不出來開什麼勞什子眼界了！”

下定決心，隻待夢醒，耳邊忽然傳來奇怪的聲音，好像是人在嘁嘁喳喳的說話，還有雜亂的笑聲，裴雲熙全身一緊，戒心頓生，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繼續向前走去。又走出幾步，眼前的黑霧似有些稀薄，卻還是影影綽綽的看不甚清，心中燃起一線希望，低聲道：“軒轅，是你們麼？”耳邊人聲似是并未止歇，笑聲卻像是越來越大，裴雲熙腳下竟好像不能停步，一直走到那些重疊晃動的黑影面前，擡眼看那些黑影。一個黑影猛然轉身，青色冰冷的臉幾乎貼在裴雲熙臉上，嘴唇外參差尖利的牙甚至已碰到了他臉上的皮膚。

“啊！”裴雲熙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一跤，摔倒在地，驚懼的看着嘻嘻笑着靠近青面獠牙的怪物，大聲叫道：“軒轅，軒轅救命！”

軒轅承并未出現，反倒是一隻枯瘦如鬼的漆黑利爪，倏忽抓到了他胸口，“嗤拉”一聲，衣衫盡破。裴雲熙魂飛天外，閉着眼睛揮拳向那隻枯爪狠狠打去，一拳之下，竟然好像打中，那怪物似乎發出了一聲尖叫，蓦的收回手爪。裴雲熙睜開眼睛，正見到自己胸前一道金色的光芒收回，心中大喜，終于想起了自己胸口佩戴的玉佛，玉佛發出的光芒似乎将他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眼前的黑霧和嶙峋的鬼影，似乎都被驅散在光芒之外。裴雲熙從地上飛快的爬起身來，雙手合十緊閉雙眼，嘴裡念念有詞：“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說來也怪，随着他如此喋喋不休的念誦佛經，面前猙獰湧動的黑霧竟然不斷後退，那些冰冷醜陋的妖怪嘴裡發出尖利的怪叫，卻也随着他身周不斷擴大的明亮光芒步步後退。裴雲熙絲毫不停，将這經文翻來倒去念了又念，那些海妖終于相繼發出一陣尖利的嘯叫，黑青色的身軀漸漸拉長，好像蒸發一樣消失不見。

裴雲熙耳邊聽見再無其它響聲，這才緩緩睜開雙眼，眼前雖仍是光線昏暗，卻已一片清晰，再無一絲霧氣，放眼看去，軒轅承正站在他對面一丈之外，身周也和他一樣，籠罩着一層光霧，隻不過他身周的光明是柔潤的淡黃色，而軒轅承身周的，卻是如同寒霜的清冷之色。見他看來，軒轅承放下置于胸前的左手，右手将焚天插回鞘内，咧嘴一笑，身周光芒漸漸消失。清漣和紅珠就站在軒轅身後，一個個眼巴巴的盯着他，清漣笑得賊兮兮哉，讓人恨得牙癢癢，紅珠卻伸手掩住櫻唇，看了裴雲熙一眼，想笑又不敢笑，半晌終于忍下笑意，溫柔解釋道：“雲熙，幸虧你的佛經，才能這麼快破了海妖的蜃氣。”

“這是……誰的主意？”裴雲熙咬着牙問。

紅珠見他神色不善，猶豫半晌，終于還是小聲說道：“是……是軒轅少俠。”

“軒轅承，我和你不共戴天……”裴雲熙啞着嗓子喊出一句，兩眼一翻，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