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女子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叫阿宛,這是我……唯一願意叫的名字。”
清漣聽見她話,用力集中了一下紛擾的思緒,擡頭看着她,輕聲道:“阿宛,真好聽的名字。”
阿宛的唇角微微一動,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悄然爬上她美麗的唇,“當然好聽,這個名字,是他為我取的。”
清漣愣愣看着她那抹融化冰雪的笑容,呆呆問道:“他是誰?”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名字也是阿承取的,心中忽又火熱起來,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彎起。
阿宛卻看不見她的神情,緩緩仰頭向着天空,似乎從那裡,能看到所有她想看到的人,和事,很久,才輕輕開口,宛若自語:“他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
清漣看看她,和她一起仰頭看天,可她除了天空缥缈的雲霧,什麼也沒看見。
阿宛就這樣又出了一會兒神,才慢慢低下頭來,向着清漣道:“若你能活着離開這裡,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清漣點點頭,問道:“什麼事?”
“替我到人間,找一個人,對他說幾句話。”
“找誰?”
“他的名字……叫易青衫。”
清漣想了想,又問道:“你要對他說什麼話?”
阿宛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你告訴他,我在離恨天上,過的很好,過去種種,原來也沒那麼重要,我已快要忘了他,你讓他也忘了我吧……”說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就連纖細的手指,都深深的陷入身下的泥土之中。
清漣搖搖頭道:“地上有那麼多人,我上哪去找你說的這個男人?”
阿宛呆了一呆,凄然笑了一笑道:“是啊,世間有那麼多人,又要到哪裡去找他……”混合着鮮血的熱淚,從青色的手帕縫隙裡滾滾落下,在她臉上留下斑駁凄豔的痕迹。
清漣低垂眸子,默然不語,她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阿宛的悲傷,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阿宛的手指漸漸放松,血淚在微風中吹幹,臉上的冷漠重新凝集,将她方才的痛苦悲傷通通封在了冰冷堅硬的外殼之下,再開口時,聲音已冷靜如初,“我求你的事,你已答應了麼?”
清漣搖頭,“就算我能找得到他,這些話我也說不出口,你還是自己去向他說!”
阿宛聽了她的話,呆了片刻,嘴角露出一絲凄然笑意,忽然軟軟倒下。
清漣大吃一驚,連忙一把扶住她,“阿宛姐姐,你怎麼了!”
阿宛仰面靠在她身上,慢慢開口:“若是我能去見他,你以為我會忍心不見麼?……我求你,是因為……我去不了了。”咳了兩聲,聲音急促,似是呼吸困難,“我已在誅仙台上受刑整整二十五天,再有三天,就會徹底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你雖然救我出來,但已晚了,我的元神,早已損毀得殘破不堪,那顆……那顆珠子,雖然有療傷奇效,但……隻能治愈外傷,若是元神受損,卻是……無能為力……”
清漣呆住,低頭看了自己頸上明珠一眼,喃喃道:“還是……不行麼……”
阿宛似是輕輕笑了一笑,“我已是油盡燈枯,再過片刻,便再也不能維系這個結界,清漣,這是我臨死之前唯一的一個願望,你還是不肯答應我麼……”她的聲音輕柔如風,好像也同一盞将滅的油燈一般,漸漸微弱下去。
清漣從未見過有人要在自己面前死去,心中紛亂,緊緊抱住她身體,在她耳邊道:“我答應,我答應就是了!”
阿宛緊繃的身體蓦的放松,露出了一個極深的微笑,帶着深深的感激和欣慰,低聲說道:“謝謝你……”
四周的天色忽然暗淡,那種明麗的天光漸漸被一層陰霾籠罩,白鶴不見,野花枯萎,遠處悠然的仙樂早已消失,隻有陰冷的風聲越來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