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李成器是個性格随和的人,雖然早年間也有李唐皇室子弟特有的驕傲和恣意,但之後一場接着一場的政治風暴磨掉了他所有的棱角,把他變成了一個謹言慎行,極富政治敏銳度但縱情美食和享樂的中年人。
是以此刻他雖然聽到了很多奇怪的言論,但最關注的點竟然是:
“你燒菜用的是什麼油?”
“豆油。”
748解釋道。
“燒熟的豆油沒什麼味道,不會幹擾海鮮原本的調味。要是換成其他的油脂,那就不能保證味道這樣鮮香了。”
倒是……有點道理……
宋王又夾了口菜,砸吧了一下,覺得味道果然不錯,于是便追問道。
“你說豆油,所以油是從豆子裡來的?”
他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曹集。
“你知道這豆子還能榨油嗎?”
曹集搖頭。
“小的隻知道豆壓榨後出的是豆漿,加入鹵水能點出豆腐來,榨油一事倒是沒聽說過。”
“也是需要一些器具和加工的。”
748解釋道。
“豆子出油率雖然比不上胡麻,但榨完油的豆餅還可食用,所以基本沒什麼浪費的地方。”
“哦?榨過油還能吃嗎?”
李成器的興緻一下子來了。
時下剛經曆韋氏之亂不久,雖然三弟成功登基做了皇帝,但朝堂的動蕩不是一時一刻就能平息的,總有些别有心思的人趁機搞事。
李成器雖然有心遠離權力中心,但他身為太上皇嫡長子的身份就像一根鍊條,把他死死地鎖在政治漩渦的邊緣,稍有風吹草動就有被卷進去的風險,也是讓他如坐針氈、夜不能寐。
他可是親眼見過父皇兩度退位,祖母臨朝,姑姑太平公主被賜死的!
呵呵,與其被拉扯進朝堂争鬥,不如攬些不打緊的活,免得整日不做正事還要被言官作伐子。
想到這裡,李成器忽然覺得今天這頓飯吃的很有意思,尤其是這個姓薛的說的豆油。
豆油豆油,豆子裡榨出來的油,剩下的豆餅還能用,平白多了一種油脂的來源。
雖說朝中的達官貴人誰也不差那口油,但這對于普通百姓卻是件好事,畢竟豆子廉價嘛。
于是李成器抖了抖袖子,笑道。
“豆油倒是個稀罕物,你是怎麼榨出來的?可是有特制的工具?”
聞言748點了點頭。
“有的。”
它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示意圖以及一個簡易模型,放在一塊提前做好的木闆上展示給宋王看。
一旁的易不靜都傻了,他怎麼不知道他店裡還有這玩意兒?!
“豆油的制法不難,早在《齊民要術》中就有記載,主要還是以壓碾為主,隻不過為了節省人力,我在其中增加了幾道工序。”
748舉着一根小樹枝給宋王講解榨油機的結構。
“首先要講豆子清洗幹淨,進木楔加杠杆壓成豆餅。破碎的豆能夠充分接觸擠壓面,将大豆餅先蒸後炒,然後利用杠杆或者以滑輪吊重物擠壓,将豆餅中的油脂壓榨出來。”
說到這裡,748又拿起那個榨油裝置的小模型,給宋王展示杠杆和滑輪吊錘的原理。
李成器看得很開心,主要這薛小子的手工做的好,這些模型機關都是能動的,精緻程度堪比藝術品。
宋王最喜歡藝術,甭管是什麼藝術,他有一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
“好!很好!太好了!”
宋王啪啪啪鼓掌,然後又問了許多關于榨油的問題。
這個時候,易不靜端上了最後一道主食。
“哦,是牢丸啊。”
李成器還在擺弄手中的模型,擡頭撇了一眼熱氣騰騰的食盤便調轉視線,顯得興趣缺缺。
“這是易山教你的?他以前倒是喜歡煮湯牢丸,和别人的籠上牢丸不一樣。”
他無所謂地道。
易不靜倒是十分亢奮,一個勁兒地跟宋王介紹這道湯牢丸額度妙處。
這是今天全場唯一一道他親手制作的菜,完全按照阿翁留下的菜譜複刻,沒道理宋王不喜歡。
宋王被他說的有點心動,夾起一隻牢丸,嘗了嘗,然後皺眉。
“寡淡。”
他放下筷子,看着一臉呆如木雞的易不靜。
“啊,孤想起來了,這的确是易山的手藝沒錯。當年在府邸的時候大家都不愛吃他做的牢丸,陛下還吃吐過一回,你說你學什麼不好,偏學他做牢丸的手藝。”
李成器用筷子點指着易不靜。
“湯丸本來就寡淡,你阿翁每次調制的餡料都是沒滋沒味的,還不肯吊湯頭,以前都是我們闖禍挨罰才吃這玩意。後來肅明順聖皇後也不讓他煮牢丸了,把這活調給了黃廚子,人家那牢丸做得真沒的說,鮮香濃郁,滋味十足,比你阿翁可是強了太多。”
什麼!?阿翁的牢丸把今上都吃吐了!?
易不靜的腦子“嗡”了一聲,兩腿一軟,差點沒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