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腳步一頓,梁樹聽出來那是範阿姨的聲音。就看着走廊盡頭影影綽綽兩個人。
左邊沒樹擋着,能看着範秋姿她家小孩混在一堆小孩裡,在小區的健身器材區域玩得直樂。
“王姐我就跟你這麼說吧,也不怕人笑話。哪有人一進門抱着對方就親的,門也不關,真是不害臊。我還帶着小寶呢,可算我手快,把小寶給抱起來,背對着沒讓他看到。”
“造孽啊——”旁邊的王姐聽着吓了一跳。
範秋姿在說誰不言而喻,賀山腦子裡一閃而過自己和梁樹沒來得及關門的那晚上,電梯開合的聲音像指甲抓撓玻璃似的,撓得他心裡又酸又疼。
賀山聽得冷汗直流,立馬偏頭看了眼梁樹.
後者沒什麼太大的反應,轉身拽着賀山就要走。
“走吧,回去了。”梁樹說這話的時候特平靜。
賀山也沒期望着他能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但這麼平靜顯然不太正常。
身後的聲音随着兩人走遠越來越小。小孩叽叽喳喳的聲也逐漸聽不見了。梁樹和賀山沉默着坐電梯,進屋,落鎖。
“那個,你别往心裡去啊,”賀山安慰得實在幹癟,“說兩句又不會掉兩塊肉。”
梁樹一邊脫外套一邊笑笑:“沒往心裡去。”
說完這話就往浴室裡鑽,乒乒乓乓不知道在裡面折騰什麼。
花灑一開,其他的聲音都被掩住。賀山進卧室裡一看,梁樹果然沒捎上浴巾。
他今天聽着這話的時候心裡都一涼,更别說梁樹了。
一來他跟範秋姿不過一面之緣,兩人本來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她說兩句話自己全當耳旁風。二來村裡面罵得比這難聽不知道多少倍。
賀山原本就知道同性戀是不被接受的。範秋姿好歹見着他倆,面上還和和氣氣的沒給難堪,裝也裝出了個體面來。他見過唐塘回家被唾棄的樣子,覺着範秋姿已經太給面子了。
但這話他不能這麼跟梁樹說。
梁樹待的圈子更高,身邊人對于同性戀的包容度也更高。不能說是全盤接受,但至少也是事不關己不給别人找難堪的态度。更别說大學裡跟烏托邦似的,同學們見到了同性戀說不準還會嘻嘻哈哈調侃兩句。
賀山沒法讓梁樹強行體會自己曾體會過的惡意,他也不願意讓梁樹體會。
聽着浴室裡沒聲了,賀山把浴巾遞進去。
敲了一聲門就開了,梁樹大敞開門扯過浴巾往自己身上胡亂擦了兩下,擦好了在腰間一裹。
要按平常,光看這麼一眼,下一秒兩人馬上天雷勾地火。但兩人現在顯然都沒有這個心思。
梁樹往卧室裡走。
賀山覺着這事應該有點了斷,跟在他後面邊走邊問:“你媽媽那邊應該怎麼處理,我都配合。”
梁樹聽得煩躁,拿過毛巾往自己頭上一搭,揉了兩下:“不用管她。”
“真的麼。”賀山愣了下。
“我又沒錯。又不是我不去陪她,是她不願意見我。她要願意自己為難自己,我也沒辦法。”
賀山皺了皺眉:“可她畢竟是你媽媽——”
“哦,然後呢,”梁樹偏頭有些好笑地看了賀山一眼,“十五歲後撒手不管的媽?”
梁樹邊說邊在床角坐下,賀山跟着坐過去。
“我沒有怨她的意思,我隻是不願意強迫自己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就算理解了又能怎樣呢,痛苦會減少麼。我也難受過了,有任何用麼。”
“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是——”賀山但是不出個所以然來。
“行了,快去洗澡吧,要不然待會太晚了。記得帶浴巾啊,有事洗完再說。”梁樹兩句話把人趕走。
賀山想再說點什麼,但看着梁樹一臉不願意多說的樣子,撇了撇嘴,鑽進浴室裡去了。
賀山覺着梁樹這人有點,冷漠。
對,冷漠。這個詞從他腦子裡蹦出來的時候,賀山還有點不适應。
轉念一想,豐淑绾第一次見他的眼神也是這樣平靜的冷漠的。從某種角度來看,梁樹和豐淑绾是同一種人。
賀山知道自己沒法去評價梁樹和豐淑绾的關系。但至少,這種血脈親情到最後不應該演變到梁樹的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賀山還想跟梁樹談談,但洗完澡回來看見梁樹已經蓋好被子關了燈躺好了,就剩了一盞台燈開着。
梁樹眼睛閉着,也不知道他睡沒睡着。賀山湊過去看他的臉,梁樹睫毛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