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夏日,陸家祠堂也有一股陰沉的氛圍,上面衆多牌位秉列着,跟廬山村的祠堂牌位沒什麼不同。而唯一不同的,是陸家祠堂白天還有人看着,到了晚上除了陸凝,空無一人,夜風一吹,祠堂外的枝葉飒飒作響。
陸凝跪坐在蒲團上,不合時宜地想,這裡倒是比後院的池塘還要陰涼。
正是夜深的時候,祠堂外傳來一陣細碎且慢悠悠地腳步聲。突然吱呀一聲,祠堂的門被推開了,門後露出陸筠那張帶笑的臉。
“我來瞧瞧三妹了”陸筠扶着奂祿進來。
陸凝眼神漠然瞥她一眼:“是嗎?二姐是來看笑話的?”
陸筠笑了兩聲,說:“關祠堂的滋味怎麼樣?”
陸凝反問:“這難道就是二姐想要的?我就奇怪了,二姐為何對我這麼大敵意?”
陸筠裝模做樣地道:“妹妹這是什麼意思?”
“這裡既沒有旁人,二姐再裝,就沒什麼意思了吧”
陸筠長舒一口氣,說:“三妹真是聰慧!我的确是對三妹,意見頗深”
陸凝看她:“為什麼?”
“為什麼?”陸筠摸着自己的手腕揉捏了捏:“那大約隻是因為,看不過眼吧!”
陸凝笑了:“看不過眼?所以拿香包生事,栽贓嫁禍?你這話敢說給父親聽?”
陸筠道:“為何不敢?你瞧,如今關在這裡的是你,不是我。縱使我說了,你覺得父親他會為你做主?”
陸凝沉默了一會兒,心道,陸筠這句話倒是真的。
陸筠道:“三妹還是認清些自己的身份,在這府裡,沒得你出挑打頭的機會。做人,還是得學會悄模安生地活着,不要試圖妄想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陸凝還是跪坐的姿勢,聽到這話,恍然想起前幾日的花宴,原來由頭在這裡,便道:“二姐在府裡還想隻手遮天不成?”
陸筠哼了一聲:“對旁人或許不能遮天,但三妹,你如今在府裡如何讨生活,難道自己心中沒點數?”
哦,是了,自己确實在她們母女手底下讨生活來着,陸凝一時無語。
陸筠過來嘲弄一番,大搖大擺地扶着奂祿離開了。陸凝擰着眉想,這陸府果然是龍潭虎穴,即便事事小心,也躲不過這些暗處射來的箭,不由出聲歎了口氣。
“小姐”門外一聲低喊,然後青蘿提着一個食盒環視四周悄悄地進來了,道,“方才看見二小姐在,奴婢就沒敢進來。諾,金嬷嬷說小姐晚間都未曾用飯,特意讓奴婢偷偷送來的”
陸凝吸了吸鼻子,聞見食盒裡的香味,笑了笑:“正好,肚子餓了”
青蘿沒好氣地說:“小姐還笑得出來,祠堂這麼多年,還沒哪個小姐少爺來這反思過呢”
陸凝吃着飯,說:“那我豈不是第一個?”
青蘿道:“可能這次老爺十分生氣吧,畢竟二小姐最得老爺寵愛了”
陸凝無所謂地說:“嗐,算了,隻是跪兩日祠堂而已,還好是夏天,這裡還挺涼快的”
青蘿失笑,道:“小姐趕緊吃吧,奴婢不能呆太久,若是讓人瞧見告訴老爺夫人就不好了”
陸凝邊吃便點頭,不多時一盤糕點就見了底。陸凝摸着十分飽的肚子,叮囑青蘿:“你回去也小心些”
“嗯”
青蘿走後,陸凝将幾個蒲團排放在一起,躺在上面一覺睡到了天光微亮。
在祠堂呆了兩日,陸凝直睡得腿腳酸麻,脖子難受,回去後馬上讓青蘿給自己按了好一會兒,又休了幾日才緩過神來。
這一日,陸凝正将雕好的木馬拿給銘繕,将人哄好,就聽見青蘿進來說秦小姐身邊的冬秀來了。
秦棋是個閑不住的人兒,差冬秀過來傳話,說是天氣晴好,剛合适出去走走,特意來約了陸凝。
陸凝就帶了青蘿頗有興緻地出門了。
秦棋就在栖柳巷外面的巷口等着,看見陸凝,十分高興地讓她上了馬車,道:“今日得閑,我們去街上走走”
陸凝也道:“好”
京城的街市到底比廬山村的街道有逛頭,秦棋看什麼都喜歡,她們一路走一路停,什麼脂粉琉璃,小食雜耍,每過一處她都要停下來賞玩一番,陸凝也樂的看個熱鬧。
沒一會兒,到了珠繡坊。
秦棋主動介紹道“這裡的首飾在京中都極為有名,我同你有緣,看你和那些矯情的小小姐們不一樣,今日就送你個見面禮,你随意挑”
她打量了一眼陸凝,搖了搖頭“你這從頭到腳沒一個飾品怎麼行”
陸凝笑着推辭“我不用這些,也不喜歡帶,還是算了吧”
秦棋卻不容她拒,推了她進去“好啦,來都來了,就看看嘛”
店老闆是個圓胖的中年男子,看見秦棋,臉上立馬堆起了笑,仿佛看見了财神爺。
“姑娘安好,今日又來看些什麼?”
秦棋四處看了一圈,問陸凝“你相中哪些頭面?”
老闆這才知道是她身邊的姑娘采買,于是當即介紹了幾副剛進的紅寶石頭面出來,“這幾副都是新進上好的寶石翡翠,您要不試試?”
陸凝見那珠钗紅的亮眼,實在有些張揚,于是道“太打眼了些,我自己瞧瞧吧”
珠繡坊做的是京城有錢人家的生意,老闆極有眼力勁兒。他見陸凝不喜人跟着伺候,就寒暄了幾句去後面候着了,陸凝轉了一圈,拿了一隻通體瑩白的翡翠玉簪,一隻小梨花玳瑁钗和琺琅銀钗,又挑了幾副步搖才算是買好了。
秦棋上前看了看她籃子裡的步搖,笑了“你果然喜歡素淨些的裝扮,不過這瑪瑙珠海棠花步搖看起來倒是别緻”
陸凝問她“你可有看上的?”
秦棋搖了搖頭“我家裡那一箱子首飾,都要積着落灰了,每次買回去都要被母親數落一番,今日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