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市。
奢華的宴廳内男男女女在舞池中湧動,高雅舒緩的鋼琴曲鋪滿大廳,穿過人群一路流淌到宴廳的歐式露天小陽台某人的腳下。
男子胳膊撐着陽台欄杆,白西裝的袖口不知何時蹭上一道污漬,他垂眸瞥了一眼來不及理會,他現在碰上的事比衣服體面棘手多了。
他背對人群背影蕭索,不過幾步之遙,室内的熱鬧好似與他全無關系。
瀕近新年,美樂娛樂的老闆攢了局請圈内人聚一聚,多認識些新朋友,對來年展開工作也是有益的。
本該是笑臉迎人的場合,唯有這貌美的男子一人眉宇沉重,擠不出半點笑意。
“張導,三個月前我們就簽了合同,定好月底開機,我已經配合空出檔期,你怎麼能說變卦就變卦?”
“姜雀,我勸你不要不識好歹,你現在點頭走人,資方還肯賠你幾個違約金,你還要繼續糾纏,不僅會丢了工作,一分錢也見不着!”
電話那頭語氣不耐,已經開始威脅姜雀——資曆淺的小明星是圈内食物鍊底端,連後勤助理都能随時過來踩上一腳,小有名氣的導演要跟姜雀翻臉,是一點情面都不必留的。
姜雀心中明了,攥着耳邊的手機忍了又忍,他分明是生氣的,開口卻誠懇地有些卑微,“張導,我還想多問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當然是你不适合這部戲。”
“可當初試鏡你說……”
張導不耐煩地打斷他,“不管我說了什麼現在都不作數,你性感小生的标簽太突出,當得了出頭的明星,卻未必能當得了好演員,這戲跟你沒緣分,你趁早另尋出路吧!”
電話被挂斷,姜雀再播,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通了。
這份工作徹底将他抛棄了。
他合眼靠在陽台上平心靜氣,眉間仍是散不去的郁色。
當初這劇本找上他,正是看中他“新生代性感小生第一人”的标簽,畢竟是二十集的低成本網播劇,主角又是混江湖的花心浪子,找上他是件合理又劃算的事情。
臨到開機前突然變卦,扯的還是他姜雀演不了花心浪子的爛借口,說出去誰信?
姜雀是如何都不肯相信的。
姜雀十九歲入行,憑借處女作一脫成名,路人可以不認識他的臉,卻一定看過他脫下濕襯衫的半裸鏡頭。
電影裡他是藝術家主角雇來的裸體模特,40秒的電影cut裡他手臂肩胛的肌肉線條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誇張,少一分又有些纖細。他纖長的手指捏着冰塊順着下颌一路滑下,融化的水珠暧昧地從他鎖骨中央落下,蜿蜒滑過胸肌腹肌,含糊地沒入他青筋微凸的小腹,至此鏡頭切了遠景,給到他不着寸縷的背影。
昏暗的光影中隻能看見他寬肩窄腰,臀部弧度誘人,邁開緊實又略帶肉感的雙腿一路走到鏡頭看不見的地方。
當初這片子沒翻出什麼浪花,他這個出鏡幾分鐘的花瓶男N号卻徹底出了圈,人人都曉得他生來有具男女通殺的好身材。
偏生他相貌同樣出衆,尤其一雙桃花眼生的動人,盯着死物也能叫人瞧出幾絲情意,氣質風流不像正經人。
這樣的人談戀愛不是良配,放進娛樂圈招惹粉絲應該是如魚得水的——幾個月前姜雀也這樣想,可現實裡這條路遠比他想象的難走。
一個星期前經紀人甩了他跳槽,去帶他的對家。
現在他唯一的工作又黃了,馬上到了每月還債的日子,也該繳下季度療養院的費用了……他從哪裡能憑空變出錢來?
姜雀想了想,沒猶豫邁出陽台,準備親自登門去跟張導問個清楚,道歉也好,降片酬也罷,他一定得留下這份工作。
因為這是他欠姜家人的。
他得替姜家還債。
姜雀是父母不詳的孤兒,一歲時被患有不孕症的姜家人收養,姜家父母是金融公司高管,按理姜雀本該衣食無憂地長大。
收養他的下半年姜家父母突然懷上了親生孩子,當時姜雀尚且不懂他的生活會發生什麼變化,好在姜家父母雖然對親生兒子有些偏心,卻不曾苛待過姜雀,日子還算和諧。
可變故還是來了,姜雀十七歲時姜家父母投資失敗背上巨額債務,翻身無望二人雙雙絕望跳樓。姜雀的弟弟姜度親眼目睹這一幕,遭受刺激精神失常。
姜雀自此不僅重歸無父無母,每天都時時刻刻提防債主上門打砸威脅,還要帶着一個拖油瓶精神病弟弟東躲西藏。
有朋友勸他扔下姜度一個人遠走高飛,畢竟要債的也不能拿一個精神病患者怎樣。
可姜雀想,姜家人讓他過了十六年的好日子,但凡他有口飯吃,好歹拉着姜度再過一個十六年再說。
能不能還清恩情,到那時再算賬。
幸運的是姜度病情穩定,除了短暫的發病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像個正常人,這兩年治療頗有成效。
可現在,就在姜雀覺得未來很有希望時,一切突然變了。
姜雀不耐地扯着頸上讓他感到束縛的領帶,往宴會廳出口走去,凡是他路過的男男女女總要或明或暗地多看他一眼。
作為性感小生第一人,姜雀今天的裝扮自然是性感帥氣的,現在他大跨步沖向門口,眉眼冷傲地撕扯領帶,讓他的美生動起來,變得愈發有沖擊力。
凡他所過之處沒有人能忽略掉他的存在。
姜雀早已習慣被衆人炙熱的目光包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喜愛是件多麼容易的事,可現在他無暇去想這些。